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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3章 第23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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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走出小区的时候,烈日正盛。

        燕也然昨天就买了火车票,现在直接往车站去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本来习惯性想坐公交,但是又突然停下脚步,站在路口,开始打车。

        好像没有节俭的理由。

        活得那么斤斤计较,也没见日子好过到哪里去。都这时候了,掰着手指头算也没几天活头,还省着几十块钱做什么。

        坐上去车那一瞬间,空调给他降了温,燕也然脑子才得以短暂地清醒下来。

        时隔多年,他终于要去找燕家人。

        逃避,假装忘记,一直以来很努力地往前看,但他还是走得不远。

        兜兜转转又绕回来,还是要面对旧日恩怨。

        但燕也然竟然松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    一个不开心的人,每天要作出开心的样子,长达数年。燕也然也会累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当年背井离乡,是因为没有更好的办法还击,他留在那座城市,只会不断反复地感受着痛苦。被逼无奈只能像丧家之犬一样离开。

        现在燕也然意识到,他放过别人,但生活从来不放过他。

        燕家不仅十年前要毁了他,十年后风平浪静了,还死性不改,仍要在江弃面前诽谤他,抹杀他曾经所受过的苦。

        一点道理都不讲,往死里欺负他。

        可恨是江弃也欺负他。

        嘴上说着不信,说着听他解释,眼神却毫无波澜。

        江弃设想他十年前做了对不起他的事——这没有办法,那时候他们错过得太多。

        江弃设想他是个欺诈犯——虽然这也是没有办法,燕也然的案底明明白白摆在那儿。

        即便如此,江弃还是表现出了宽容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不在意燕也然是不是真的坏,他问清楚那十年,只是想要弥补他缺失的部分。

        燕也然很怕江弃的眼神。

        平静的,温柔的,和煦却捉摸不定的眼神。

        每一次对视,江弃仿佛在对他说:只要你是燕也然,我就对你负责。

        对江弃而言,爱好像是在责任后面的事。

        但燕也然吃这么多苦,又不是为了让江弃负责任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希望两个人能在一起只是因为,爱已经到了那个份上。

        可从和江弃重逢至今,燕也然一直没有办法放松下来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在公司看到江弃的第一眼就紧张。

        从网络上得知江弃辉煌又精彩的那几年时,他更加紧张。

        在酒吧遇到江弃后被误解。和江弃相处时不自觉地伪装出过去的乖巧……这一切都是因为燕也然无法确定江弃能在十年的分离后,还爱他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们之间差得那么远,远到,燕也然根本不相信江弃有爱他的可能。

        有那么一刻,燕也然回忆起十八岁的江弃。

        好像在那时候,江弃就明明白白地把这个道理说给他听过——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废物,我和这座城市的流浪汉一样住在管辖区外的贫民窟,人生毫无前途。毕业以后,你就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,而我能找的工作是给人当打手。我可能今天出门就打死人或者被人打死,明天就关进监狱里。你说爱我,爱我什么?爱我在你面前抬不起头的样子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燕也然,你这样的小少爷,什么都不缺,恋爱只是一种消遣,你大可以找别人。我不行。我们之间差了多少你明白吗?你知道自己的冲动能坚持到哪一天吗?你从出生就站在我永远到不了的地方,而我连抬头看你都费劲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只要稍稍低头就敢说爱我,可我想要去够到你的这份爱,就得拼了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那时候燕也然一腔热血,什么都听不进去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觉得有爱就好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使劲爱,用尽全力爱,就不信爱不到那个人。

        江弃讲的一切对他而言是不成立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十八岁的燕也然雄心壮志,告诉他:“我们在一起以后,什么都会变好的,你可以继续读书,再读一年高三!我可以给你补课,然后我们一起上大学!以后我帮你找工作,不要你去危险的地方,我什么都不怕,因为我相信你以后会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,我相信日子会变好的,我们的前途一片光明!”

        他还记得他说完这些话的时候,江弃的表情很古怪。

        那是一种糅杂着无奈和自嘲的苦笑。

        那时候的江弃很清楚,燕也然的真诚在现实面前没有任何意义。

        江弃就算重读一年高三,也不可能考上和燕也然一样的大学。

        江弃找不到更好的工作,在那个时候他只能做做苦力。而燕也然身上的一件衣服,江弃就算打工一年都挣不回来。

        但燕也然不懂。因为他没有经历过江弃的人生。

        燕也然多么真挚地说:我什么都不怕,我们的前途一片光明。

        可江弃还是逃了很久。

        当毕业那天,燕也然终于靠着自己的死皮赖脸,求来了一个拥抱的时候,江弃也抱得很小心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们在一起的那一刻,燕也然只顾着高兴,他没有发现江弃沉默的温柔下,潜藏着巨大的压力和决心。

        十年以后的今天,燕也然才终于有些明白了,江弃那时候不敢爱他,好像现在他不敢留在江弃身边一样。

        燕也然想,他们当初能磕磕绊绊在一起,是因为他够脸皮厚,够奋不顾身。就算他和江弃的距离再远,他也能朝江弃狂奔,把一切都交托出去。

        但江弃可能做不到。

        所以他坚持不下去了。

        燕也然把账算得分明。

        论罪的源头,还是燕家。

        没有燕家,他和江弃不会有十年的裂隙。他们一起从年少青涩,到长大成人。前途真的一片光明。

        所以都怪燕家。

        就在这时,手机忽然响了。

        燕也然怔了一下,下意识以为是江弃。不敢看。

        消息声只响了一下。

        燕也然蹙眉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知道,如果是江弃,就会一直打电话,会一直发消息。

        不听见他的声音,江弃是不会罢休的。

        燕也然拿起手机看了一眼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发现界面躺着一条照片信息,来自未知联系人。

        打开图片以后,燕也然愣了一下。

        照片上面有清晰可见的两个人——他和江弃。

        是好久之前他们在半山露台看星星,江弃吻他。

        下面跟着一排字:【在老子面前装清高,回过头去爬老板的床,挺牛逼啊?你说我把照片发出去,完蛋的是江总还是你?】

        和燕也然有仇的人不多,针对性这么强的,几乎只有一个人。

        燕也然看到这话的第一反应却不是慌张或害怕,而是觉得可笑。

        原来他和江弃谈恋爱,是会被人拍下来当作威胁的吗?

        原来他的存在竟然是江弃的一个把柄吗?

        倒也没错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离开江弃以后,江弃要去过更坦荡的人生,那他这样的存在——一个有案底的前任,一个方方面面都与江弃不配的爱人——可不就是成了一段黑历史?

        但燕也然还是没有理会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假装没看见,删了信息,拉黑号码,靠在车窗上闭目养神。

        现在重要的是去燕家。

        偏偏那个人不肯放手,竟然还专门找了别的电话,给燕也然打了过来。

        一通挂断,另一通又来。

        燕也然终于不堪其扰,接了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冯源开口第一句便是:“贱。货,我看你最近过得很潇洒啊?老板的床确实要比别人的睡着舒服是吧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”燕也然无声叹气,他对于这种骂词毫无情绪波澜,只淡淡问,“冯源,你找人到我住的地方泼红漆贴封条,又去我兼职的地方闹事污蔑我偷窃,拿我案底的事威胁我,这些我都不追究,也主动向公司撤销了检举信,这还不够你解气?怎么,你是因为从公司离职后实在活不下去了,只能在我身上找成就感了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他说着,同时也在推测着冯源这通电话的原由。

        之前性骚扰的事情,之所以没有后续,就是因为冯源耍了些无赖手段,找那种小混混,每天在燕也然出租外外面蹲点。

        也不真的动手,但就是吓唬他,骚扰他。

        后来邻居投诉,房东看到门外被泼了红漆,顿时火冒三丈,找燕也然要了赔偿金把人赶走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老破小没有监控,所以没有证据告他们。

        冯源是那种在地方上颇混了些年头的人,他在做市场前,是跟着那些借贷公司跑业务,因为个人能力很强,后来辗转了好些公司,黑的变成白的,靠了些关系进了江弃公司。

        燕也然讨厌和无赖纠缠,也知道冯源这种家伙,惹上了是个麻烦,就主动放弃了追究冯源。

        可小人是不懂适可而止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冯源后来还联系过他很多次,话里话外就是恐吓威胁,但燕也然不理他,而且又搬了家,所以冯源没有机会找上门,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。

        哪里知道,如今冯源又兴风作浪。

        而且还拍到了他和江弃。

        但照片不是最近的,说明冯源起初只是拍照留存,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要挟他,留到了今天。

        现在发过来,势必就是有什么想法。

        听到燕也然的话以后,冯源登时拔高音量,叫嚣道:“我劝你说话别这么硬气。燕也然,你搞清楚,现在我只需要告诉江弃,他睡的是个诈骗犯,早几年还在俱乐部里卖,他马上就会把你踹下床去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燕也然打断,只问:“所以呢,你纠缠不休,到底想要什么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五百万,马上打给我。”冯源不跟他客气,直截了当。

        燕也然说:“我没有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冯源在那头沉默了许久,忽然压低嗓子道:“燕也然,你是不是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?你觉得就算没有江弃,你还能去爬别人的床是吗?那我提醒你,不可能了。江弃最近在跑国外的一个项目,他的合作伙伴,是联盟新政。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手机要没电了,抓紧时间吧。”如果冯源只是想要纠缠燕也然,他不怕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看来你还是没明白啊……”冯源一看他这满不在乎的样子,咬牙切齿道,“江弃这个人身上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,立刻就会牵连整个公司。他这么多年经营得很好,从没有暴露任何绯闻黑料,如果这时候爆出他包养的小情儿是个诈骗犯,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形象会立刻一落千丈,那时候影响到的可不只是公司股价——一个企业如果得罪了联盟政府,会有好果子吃吗?如果你害江弃失去这个项目,你猜他会不会弄死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燕也然没有很快回答,但慢慢坐起了身子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其实你拿不出五百万也不怪你,只能说江总太小气。要不这样,你也陪我睡一睡,算是你弥补一下我之前被公司辞退的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燕也然神色淡淡的,他看着窗外飞驰倒退的街景,忽然说:“我们的事情已经结束了,你为什么还要纠缠不休呢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哈?我可是从五百强公司被赶出来,现在只能他妈的回去放贷了,这事儿老子觉得没完那就没完,可不是你说了算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听他倒打一耙,燕也然忽然长长叹了一口气,他先是让司机靠边停车,然后慢条斯理地跟冯源说:“既然你觉得没完,我们今天就来解决吧。给我个地址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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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燕也然觉得很累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只是想要去解决一件事,结果就有另一件事来绊住脚。

        总是这样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的人生是无数倒霉的分叉的集合。

        所以现在他要一根一根剪掉它们。

        见到冯源的时候,这人还在笑。

        眉眼间一副势在必得的狂妄。

        燕也然还没坐下,冯源就已经开了口,说:“江弃操过你几回啊?按次数收费还是按天?”

        燕也然看了他一眼,没说话,缓缓坐下。

        冯源在对面翘着二郎腿,没有了在公司里装出来的人模人样,他打量着燕也然,眼中带着黏腻的意味:“啧,我最初发现你身上背着案子的时候,还死活想不明白,明明都是个烂货,怎么就一点机会都不给我呢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现在我倒想通了,你早就盯准了江弃吧?眼界这么高,我确实不该冲你出手,搞得最后咱们都没了工作,多可惜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燕也然没有回应他,慢慢悠悠端起水杯喝了一口,然后问:“所以说,冯源,你当初在公司性骚扰我的时候,是觉得我一定会回应你吗?你后来在包间里灌我酒,对我动手动脚,也是因为你觉得自己一定能成功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但凡是个聪明人,都懂得起。”冯源冲他冷笑,“你不过就是假装清高嘛,现在又来讲这些,搞得好像你自己多干净似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冯源,我最后问一句,你怎么才能放过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放过你?”冯源说,“那还不简单,你找江弃要点钱,再陪我睡一觉。我这个人宽宏大量,我保证不把你们的事儿爆出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冯源跃跃欲试,站起身来,边说边要往燕也然身上靠。

        燕也然很轻地“啧”了一声,下一刻,他一脚踹在了冯源的下面。

        整个包间响彻冯源的痛呼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这个人怎么不长记性。”燕也然站着看他,说,“被打一次不够,还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上一次燕也然也揍他,但揍完就惹了一身麻烦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次他要解决地彻底一点。

        于是他摸出手机,录音已经录到了十分钟。他说:“冯源,我已经把你说的话录下来了,这次我会带着证据去报警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燕也然说着,便把手机放回包里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想,这样应该就能掣肘冯源。

        谁知冯源捂着裤。裆,竟然桀桀大笑起来,那声音听着倒有些恐怖:“燕也然,你真以为有了这个录音就能怎么着?你是个前科犯,你说的话在警察那儿是要打折扣的。而且录音又怎么了,我刚才说什么了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燕也然顿了顿,仔细回忆了一下冯源说的话,他虽然不是很懂法律,但是刚才冯源的话应该是承认了自己性骚扰的事才对……

        就在他出神的那片刻,冯源忽然扑过来,将他按倒。

        燕也然一惊,下意识地和冯源扭打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冯源怒笑着:“操-你妈的燕也然,你敢阴我。”说着便抢走了燕也然的手机。

        桌上的杯子被撞倒在地,碎成几片。

        燕也然一咬牙,想站起来,还未来得及跑,冯源忽然压了上来,骂道:“想跑啊?老子今天就在这儿办了你!”

        燕也然趴在沙发上,半边身子悬空,冯源就在身后蠢蠢欲动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一刻,燕也然只感到厌烦。

        厌烦身后的冯源,也厌烦在这种事情上无能为力的他自己。

        于是他捡起地上的碎片,猛地反手一刺,不偏不倚扎进冯源腰上。

        燕也然的力气不大,但还是很快见了血。

        冯源吃了痛,赶紧退开,捂着汩汩流血的伤,吓得不轻。

        燕也然趁机夺过手机,跑到门口。

        冯源没有追,他也不知到底是伤到要害,还是只是吓到,瘫坐在地上说:“燕也然……你、你找死……你他妈是个前科犯,你身上背着案子,你这辈子不小心做人,还敢,敢动手,蓄意杀人!你判刑都得从重处理!”

        燕也然脸色惨白地看了他一眼,却没有停留,转身打开门跑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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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“操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冯源被留在包间,人都傻掉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其实伤真的不重,但玻璃刺进皮肉,那感觉实在瘆人。

        两分钟后,他爬起来,去摸手机。

        奇怪的事,包间里闹了这么大动静,服务员没一个过来询问。什么服务,垃圾!

        冯源一边气得哆嗦,一边捂着腰帮自己打120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已经帮你打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忽然,有人的说话声传来。

        下一刻,包间的门咔哒关上。

        冯源一惊,抬头看去,头皮登时发麻——

        “江、江总?!”

        江弃淡淡扫了他的伤一眼,没有理会,径直走了过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冯源张了张嘴,半天没说出话,江弃就伸出手来,说:“我帮你?”

        冯源也不知道江弃要帮他什么,但江弃身上带着常人无法抵抗的威压,他只能怔怔松开手。

        随即,剧烈的刺痛从伤口传来。

        江弃把那片玻璃狠狠按进他的肉里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啊啊啊啊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冯源痛得满头大汗,江弃却摇了摇头,说:“别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紧接着,江弃把一拳揍在冯源的脸上,然而接二连三,在他的身上到处留下伤。

        冯源几乎痛到失声,他觉得江弃像是要杀了他一样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救命……救……不要打了,不要打了!”

        看到冯源已经差不多翻了白眼,一副快要晕过去的样子,江弃收了手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救护车已经替你叫好了。”江弃说着,慢条斯理地掏出一张名片,放到冯源的衣服口袋里,拍拍他鼻青脸肿的地方,说,

        “这是我的律师,没死的话,记得联系他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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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——你是个前科犯。

        ——你身上背着案子,一辈子都得小心做人。

        燕也然站在太阳下,却觉得冷汗涔涔。

        冯源的话一直绕在他耳边,他觉得胃里有一阵抽搐。

        为什么这样的混蛋也可以拿那些事来羞辱他,要挟他?

        为什么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错,但最后确实他来背这种罪名?

        这么多年了,燕也然顶着本来就不属于他的案底,举步维艰地努力活着,却还是反反复复被迫受着罪。

        老天是不是不会奖励好人,也不会惩罚坏人。只会欺负他这样一避再避的可怜鬼?

        燕也然看了眼时间,距离出发还有很长时间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这次打了车,目的地不是火车站,而是另一个地方。

        一个他避了很多年的地方。

        既然他想躲都躲不掉,那今天就干脆一次面对个彻底。

        ……

        x城的城郊并没有那么荒芜,当初那个俱乐部就开在这里,但后来这里开始随着城市的发展而变化,从非管辖区变成了热闹繁华的开发区。

        联盟政府的新政也从前几年开始越来越完善。

        地下俱乐部开不下去了,摇身一变,成了个酒店。

        燕也然站在楼下,忽然觉得凉风阵阵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当初就是在这里被骗,也是在这里被警察抓走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些年,燕也然不是没想过离开,他中途去过其它城市,但没办法,只有x城的医生当年给了他一个明确的治疗方案,他兜兜转转还是留在这里。

        燕也然尝过了这些权势的厉害,没有想过有一天,还会回来,妄想为自己找回公道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带着一种英勇就义的古怪心情,认为所有事情最好都在今天结束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十年的行差踏错,害他最苦的,除了燕家,就是这个俱乐部里那些将他污蔑送入监狱的所谓地头蛇。

        很多年前,联盟新政的各种制度尚不完善,因此燕也然报警也无济于事。

        但现在,他想试一试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找到前台,直截了当地说:“我找你们赵老板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前台说没有预约不能见,请他去联系赵总的秘书。

        燕也然想了想,忽然说:“我已经报了警,你们存在违法经营,过去还牵涉了很多件人口贩卖的案子,现在警察马上就会到。你最好叫你们老板出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前台哪里见过这种阵仗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来这里上班不过两三个月,对此一无所知。酒店白天没什么生意,一到夜里就热闹。但毕竟是酒店嘛,这种情况也正常。

        如果只是说违法经营,或者要告他们存在什么乱象,那前台还有很多说辞来应对。

        可人口买卖这几个字,一下就把她吓蒙了。又听说警察要来,赶紧慌不择路给经理打电话。

        燕也然见这招吓唬成功,心里松口气,坐到沙发处等着。

        事实上他没有报警。

        在没有证据以前报警,几乎就等于把自己送入牢笼。上一次就是这样。

        所以他学会了,要伺机而动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摸了摸手机,想:只要那个人下来,他就像对冯源一样,套话,录音。

        燕也然知道,这些人在x城势力不小,要把他们搞垮送进监狱是不可能的,但是现在新政的法律健全,至少,可以为他自己平反。

        可是燕也然等啊等,等了整整一个小时,什么都没有等到。

        中途他问过前台很多次,那个女人从一开始的谨慎畏缩,逐渐变得理直气壮且傲慢,打发他道:“不是说报警了吗?警察呢?先让警察来了,我们老板自然会出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燕也然一听就知道,没戏了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些人不是冯源,随便一句话就勾出来了。但凡他们听到这种事情,肯定都会想方设法避而不见。

        燕也然是做过这种打算的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今天来,不过是想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。

        可是他这么笨。

        没有高明的手段,没有聪明的计策,也没有通天的权势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在这里等到太阳开始西落,手机上收到了火车还有一个小时开走的信息。终于认清了自己的无能为力。

        别说为自己平反,他连把人叫出来对峙的本事都没有。

        燕也然垂着眼,肩膀低垂着,走出了酒店。

        兜里还有零星的纸钞,是他之前兼职剩下的存款。

        算一算,大概也只够他回r市找燕家。

        但他忽然有些犹豫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真的能解决好问题吗?他好像没有那么聪明那么厉害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能报复谁?

        打到车的时候,天色缓缓欲沉。

        燕也然破釜沉舟地想,再坏的结果他也受着了,他一定要去找燕家还回来。哪怕千分之一,万分之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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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“走了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赵覃钓着雪茄腆着肚子走下来,那会儿燕也然已经坐上车子离开。

        前台紧张兮兮地说:“幸好您没下来,那小子唬人呢!什么报警不报警的,等这么久,屁都没见一个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赵覃不屑地耸了耸肩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些年他钱赚够了,盆满钵满,联盟政改后他就也没有办法明目张胆做那些营生,把俱乐部稍加修缮,成了酒店,事实上背地里也还是干着那样的勾当。

        不得不说,听见有人报警的时候,赵覃还真是抽了口冷气。

        现在的联盟政府,对这些管得还是比较严的。虽然他背后有些人脉,但撞到警察枪口上终归是有些麻烦的。

        赵覃根本记不得燕也然是谁,他也记不得自己曾经把燕也然害成什么样。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,有钱赚就行。谁妨碍他赚钱了,就要打击报复,再正常不过。

        燕也然跑来唬了他一下就跑了,赵覃根本没放在心上。

        还颇为得意地靠在大门外,遥望远处,和他的员工们大放厥词:“我当年在道上混的时候,这些小屁孩儿还不知道是哪个受精卵。想找我的事?呵,太嫩了点儿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员工们附和说:“那是那是!赵总当年可是x城头一号人物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又有人说:“什么叫当年,如今也是!”

        大堂一片和睦。

        大概是被员工们捧着,回忆起了当年在非管辖区的只手遮天,赵覃忽然冷笑,道:“联盟新政也算不得什么,就算他今天真是拿着证据来报警,那种程度,我倒反让他进去关个几年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他是真不记得燕也然。

        也不记得,他早就让燕也然进去受过罪。

        旁边人还在附和:

        “那是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前任警局督查还是咱们的vip呢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让那种没事找事的臭小子关进去才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突然出现一个不和谐的声音,道:“是吗?那关几年合适?”

        赵覃也是没反应过来这声音的不寻常,顺嘴便道:“小兔崽子嘛,关个三五年给个教训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话音刚落,忽然有人从大门走进来。

        众人抬头一看,发现几个身穿联盟新政警署制服的警察,走进来气势汹汹道:“谁是赵覃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所有人一懵,全都面面相觑。

        而江弃则百无聊赖靠在柜台边,在众人不敢说话的间隙,笑了笑,道:“三五年太短。非法经营、组织卖yin、人口买卖,凑一块儿,你大概要待十年以上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话音稍落,那几个走进来的警官向江弃敬礼,瞅准还在愣神中的赵覃,将人拷住。

        还由不得赵覃辩驳,江弃忽然走过去,拍了拍其中一位警官的肩膀,肃色道:“这事牵连到多年前的一桩案件,查仔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明白,您放心。新政本来就对这种旧制下的违法乱纪要求严加整改,我们一定认真查办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赵覃一听便急了,他风光几十年,头一次被这些片儿警逮捕,竟然忘了耍威风,直接破口大骂:“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?回过头去十年光景,别说你们这帮小片儿警,老子连督查都不怕,直接摘了你们脑袋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江弃刚走到门口,听闻此话,忽然回过头去看赵覃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一刻,他好像忽然从这间酒店看到了过去的残影。

        那年的燕也然就是在这里,被人污蔑,含冤被捕。

        江弃沉下脸色,眼神冷冽淡漠,嘴角却又扯出一个阴鸷的笑来,说:

        “很好。贿赂前联盟督查,藐视联盟新政,明知故犯且拒不整改,那就数罪并罚吧,我会帮你争取死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到达r市的时候,已经是夜里九点。

        燕也然看到他远离十年的家乡,丝毫没有怀念的感觉。

        十六岁以前,燕也然是跟着父母在国外生活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后来出了意外,他没有了监护人,才回到了本家。

        自从爷爷离世后,燕也然的父母就和燕家分家了,后来因为地契的事情面上吵得难看,因此从不联系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样的关系下,燕也然回来,和燕家人自然也算不上太亲近。

        但明面上,燕家人作为监护关系还是照顾这个孩子。但他们并不管燕也然的生活,学习,和成长。

        燕家的其他孩子都去了市里最好的私立学校,但燕也然被放养在离家最远的普通中学,被燕家人打发着去住了校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接受燕家的安排,乖乖去上学。

        在人生地不熟的时候,很努力地和人打交道。

        还好他足够讨人喜欢,新学校没有人为难他,没有人笑话他的口音,更没有人孤立排挤他。

        只有他的同桌很不一样。

        燕也然对江弃的第一印象,其实没有那么喜欢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感觉出来江弃这个人很凶很酷很难相处,但是燕也然觉得,应该要和每个人打好交道,所以他努力地和江弃搭话。

        起初江弃对他很凶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,下课时如果燕也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座位,江弃就会嫌弃地拎着他的衣服,把他整个儿地提溜到一边,自己再臭着脸走出去。

        燕也然后来就教他,说:“你想去厕所就告诉我哦,你拽得我的校服都走样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江弃大概花了一个月的时间,才把燕也然的话放心上,尝试着用嘴跟他沟通,下课的时候,会大发慈悲赏一句:“让开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只要燕也然认真回忆,就会知道,打从一开始,他们的相处就是靠他的没骨气,厚脸皮。

        十年前是那样,十年后还是。

        燕也然会感到疲惫,可能是因为十八岁那年,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过短暂。

        短到只有几次接吻拥抱和夜里交缠的片段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们没有来得及做情人可以做的事,更没来得及一起从从少年人走向成熟。

        燕也然的那份爱始终停留在十八岁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觉得他和十年后的江弃没有任何关系,所以他还在用过去的方式接近江弃,拙劣地模仿着那时候天真青涩的自己。

        可他毕竟已经不是十八岁的燕也然。

        所以他疲惫。

        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,就是燕家。

        燕也然对燕家人的恨有一个排序。

        最恨的,是当年因为他分化,而果断将他关在家里,并安排了联姻的大伯,燕贺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深深记得燕贺是怎样把他的手脚捆住,逼他录下了那段录音。

        ——如果去联姻,就给他地契。如果联姻失败,就别想拿一分钱遗产。

        燕也然哭着,声嘶力竭。

        说他不要了,不要房子,不要遗产,他只想去找江弃。

        于是燕贺就抄起棍子,生生打断他的腿。

        燕也然是疼晕过去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当时燕贺不知道腿是真断了,还让他躺在家里,直到夜里高烧,伴随着分化,燕也然陷入不省人事。

        即便这样,燕贺也没有收手。

        燕家只有这么一个omega,而宗家只要omega。无论燕也然干不干,必须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后来,联姻失败。燕家没能得到宗家的助力,就把地契卖了,换来了一次转机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们把燕也然的一切夺走,还住在父亲给他的房子里。

        燕也然觉得恶心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拖着行李箱,走到燕家大门口,按响门铃。

        没有人来开门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是当然的——

        半个小时前,燕也然约了整个燕家人出去。

        按理说,燕家这些人根本不会听燕也然的,但燕也然有他们一个把柄。

        当年,卖了地契,拿到几千万的周转资金,燕家为了重拾辉煌,不想慢慢来,便找到了一家外资企业合作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们用燕也然的个人身份创办了一家公司,并进行一些并不合法的交易。

        燕也然得知后,立刻和燕家划清了界限,脱离了燕家的户口。但那时候已经晚了,因为公司是在他的名下犯的事情。如果他告发燕家,那么他自己也会被牵连。

        所以燕也然忍气吞声,这件事便不了了之。

        今天,他就用这件事要挟燕贺他们。

        燕也然已经不在乎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的十年什么都经历过,再倒霉不过再进去一次。但是他不想再看见害苦他的燕家人,住在属于他的家里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将手中的行李放倒,打开后,里面是一桶汽油,和一把燃火器。

        ——既然他笨,他没有手段复仇,那就用最简单了当的方式解决吧。

        燕也然要一把火烧了燕家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将油桶抱起,沿着大门开始倒。边走边自嘲道:“反正都要走到这一步,之前是怎么忍的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忍着所有的倒霉,乐观积极地生活。

        结果生活也没有好到哪里去。

        还不如从一开始就遵从内心的想法,烧了燕家,状告燕家,和他们同归于尽。

        然而就在这时,燕贺他们的车却突然开了回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大伯小叔两家人匆匆赶下来,他们看到燕也然的动作,吓得顿在原地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是不是疯了燕也然?!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燕也然抬头看了他们一眼,说:“知道。我要烧了我自己的房子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别发神经了,这房子现在写的事燕家的名字,你已经不是燕家人了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大哥,你别刺激他。你没看他已经疯了吗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小然,小然啊,你别着急行吗?咱们有什么好好说,你伯伯叔叔的话别放心上,你给婶婶讲,成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燕也然忽然笑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好好说?”他耸耸肩,“你们跟我好好说过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他扔掉已经倒空的油桶,忽然爬上一旁的树上,手中拿着燃火器,道:“我不明白,你们占了那么多便宜,把我的人生都毁了,怎么还是不满意呢?为什么要和江弃说那些话,十年前拆散我们不够,十年后还要再来一次是吗?看我倒霉就这么好玩,那我陪你们玩吧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说着,他就将燃火器打燃火,举起手要往下扔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不要!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住手燕也然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就在这时,房子里忽然传出一声啼哭。

        燕也然愣住。

        小孩儿的哭声越来越大,婶婶忽然冲到门前,打开大门便往院子里跑。

        燕贺咒骂着:“燕也然,你敢纵火,难道还敢杀人不成?!你这杀千刀的,当年我就该打死你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大哥你别刺激他了,他这种人,一无所有,他什么都干得出来!”

        燕也然眨了眨眼,手中的燃火器开始发烫。

        对啊,他一无所有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本来应该什么都干得出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可是最后,火熄灭,他的手臂垂落。

        脑袋里的火光冲天没能实现。

        杀人放火只是在他脑海中的一个画面,他憎恶时,恨不能将他们剥皮抽筋。

        但清醒时,他做不到。

        -

        燕也然走了。

        燕贺两兄弟赶紧去清理那些汽油,嘴上喊着“我一定要弄死他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夜色的角落中,江弃靠在树旁,脚边一条听话的警犬正一动不动观望着燕家大门。

        江弃的目光从燕也然离开的方向收回,对两条狗道:“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忽然出现的犬吠声将燕贺两兄弟吓得不行。这狗和一般宠物犬不同,身量大得惊人,声音也洪亮,牙齿咬住就不松口,十分凶悍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大哥小心,他怎么追着你!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这谁家的狗快、快拉走——啊!”

        燕贺的腿忽然被死死咬住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大喊救命,可是他弟弟也躲在一旁根本不敢靠近。

        鲜血很快渗出,燕贺痛得撕心裂肺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救我救我啊——!”

        这时,江弃从黑暗中走出来,拎着一根警棍,笑着说:“好,我来救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不过片刻,那警棍便数次落在燕贺的腿上,燕贺在剧烈的疼痛中昏厥。

        狗已经不知何时跑开,燕也然的小叔燕文气势汹汹指着江弃说:“我要报警!”

        江弃面不改色,问他:“以什么罪名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这是故意杀人!”

        江弃说:“我是在帮你赶狗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打断了大哥的腿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哦。”江弃冷着脸,说,“所以你们十年前,也报警了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燕文早就认出江弃,他以为江弃是和燕也然商量好的,一前一后来找他们麻烦,于是怒上心头:“十年前的事有什么好说!就算你现在要报警理论,也没人给你们做主!我告诉你,江弃,别以为你现在搞个公司赚了些钱就自以为厉害了,我们燕家的根基你是动不了的。真想好好过日子,就别他妈在我们面前惹事!否则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否则如何?”

        江弃打断他,挑了挑眉,慢声细语道,“你们和国外的合资企业涉嫌套汇、洗钱、偷税漏税——恶意钻联盟新政初期的法律漏洞,至今仍不见企业内部整改,看来是想要挑战一下新政法官的量刑力度。这个好说,正好我和本市的监察局比较熟识,可以帮你们争取争取,从重处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燕文闻言,登时一急,冲过来就要动手,嘴上喊着:“你他妈的搞清楚,那公司以前是挂在燕也然名下的,你敢告,他就跟着一块儿遭殃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话还没说完,人已经被江弃三两下制服,警棍就立在脸旁边。燕文瞪着眼睛,闭了嘴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或许我应该提醒你,我身上有新政特权,现在就算杀了你,也没有人判得了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江弃笑说,“所以,当在我和你讲道理的时候,你就好好听着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江弃作为特训营的退役军人,确实是有特权在身。

        不过联盟政府也没有给他胡乱杀人的权利,他说着话,很大程度只是为了吓唬燕文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、你别欺人太甚!现在我大哥的腿已经被你打成这样,还不够吗?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够不够,我说了不算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江弃收起棍子,没有穷追猛打,忽然就松开。

        他退了一步,看燕文敢怒不敢言,知道对方是明白了厉害,正在合计。

        江弃没有跟他打商量的意思,只是不容置喙地通知他:

        “把手续准备一下,明天我会派人过来交接。这房子,也该还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-

        作者有话要说:

        燕也然:我是个废物,笨蛋,我做什么都做不好。放火也不敢,杀人也不敢,我还是走吧。

        江弃:棍来——

        ——

        ps:本文所有法律法规都是在[架空向][联盟政府]的背景下,全是我流私设,没有参照,没有根据,逻辑为剧情服务。勿考据追究。感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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