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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章 第十七章


傅展回到亭山的时候,瞑色已经尽显了,暮光笼罩着亭山,给草木蒙上一层颜色。

        周宴正专心致志地看着秦关二十一郡的地图,傅展走到了他身后。

        傅展讲了他被挟持,乔曦禾前来救援。

        周宴听得此言,赶紧转身问道。“兄长,曦禾没事吧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予安,你怎么不问我有没有事?”

        这话是带着笑意说的,说得缓慢。

        周宴也只是笑着打量着傅展,心中想着他今日怎么计较起这个来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傅展抬手轻轻打了一下周宴,“予安,她没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虽只是玩笑,但周宴还是觉得有些异常,他试探着问,“兄长怎么似是对曦禾有气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哪敢。”傅展看着周宴,意思是那是周宴心上的人,傅展又怎么会对她生气。

        而周宴听到这话,笑意更浓,只道,“兄长这么说,那一定就是有气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傅展知对方在打趣自己,还是解释道,“不是对她有气,就是觉得,在她面前我像个傻子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周宴直接笑出声来,他理解这种感觉,第一次见到乔曦禾的时候,听她管她拟的计划叫“涂鸦之作”时,周宴也觉得自己像个傻子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兄长,她就是这样子的,不要放在心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傅展没有接这句话,他忽而严肃起来,问周宴,“予安,你认为钟太尉为何而死?”

        这个问题也困扰了周宴许久,既然傅展问,他也只能把心中所想都讲出来,“兄长,我也不是十分清楚,我只能猜测,他担心以后我们会与世家起兵戈上的冲突,他不愿意看到这些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原来你们都明白,就我没想明白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傅展怅然,他显出难过来,“如果我当时没有下诏令到北境给邵言,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见傅展陷入自责之中,周宴劝道,“兄长,宴以为不是,若是如此,陛下一定会让兄长去跟钟太尉道歉,以解释开这件事情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傅展自我反省,“父皇说得对,是我太过偏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经此一事,傅展要是因此能参透做事情要留些转圜的余地,周宴也会感到高兴,但此时傅展情绪低落,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。

        周宴只道,“兄长,先不要想这些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乔曦禾回到乔府的时候,也是黄昏后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林依和乔柔嘉还在医馆之中,乔平去拜访覃思了,此时都不在乔府之中。

        佩欢在府中看着黄昏的日落,她的话本已写了一半,她打算等到宣王殿下和自家小姐真的喜结良缘,她就完本,写下一段金玉良缘。

        见乔曦禾进来,佩欢赶紧迎上去,她还要问清楚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,她可从未见过自家小姐如此焦急。

        乔曦禾没有回答她的问题,只是走到自己房间之中,佩欢不死心,还是跟上去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小姐,我的发簪呢?”

        乔曦禾面带歉意,“丢了,佩欢我再给你买一根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不要……”佩欢摇头,“我要一模一样的,要不小姐就跟佩欢讲讲发生了什么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好啊你”,乔曦禾笑了,她明白了佩欢就只是绕着弯来问发生了什么,她拉着佩欢的手坐下,“佩欢,我跟你讲了,你不许跟别人说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小姐放心吧,佩欢一向都不是乱说的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好,就是……”乔曦禾在心中想着怎么能跟佩欢讲清楚今天的事情,她在心中组织了一会,说道,“有人挟持了宣王殿下到碧水湖,我过去要他放人,我拿你的发簪,是因为手边没有其他称手的东西,但我要引起他们的注意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佩欢:“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佩欢只觉得她写的话本还是不够有想象力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那宣王殿下没事吧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没事,”乔曦禾说道,“我说服了那个人,他放了宣王殿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小姐……”佩欢向乔曦禾投去崇拜的眼神,这场美救英雄的戏,写进话本里都要跌宕起伏的几折,但自家二小姐就是轻飘飘两句话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佩欢,真的没有什么,没有你想的那么厉害,我也不完全是为了去救宣王殿下……”乔曦禾已经不知道如何解释,她又讲道,“最后,我还跟宣王殿下吵起来了,我跟他说了很重的话,把令牌和琴谱也还给了他,佩欢,我是真的不想再跟宣王殿下有任何瓜葛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乔曦禾这话是没有一点怒意,但是这情节急转直下,还是让佩欢措手不及,怎么听着两人好好的,忽然就吵架了?自家小家脾气一向极好,竟能与宣王殿下吵起来,怕是戏文里那种欢喜冤家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小姐跟宣王殿下吵架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算是吧……”乔曦禾慢悠悠地说,“其实我不该说那么重的话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乔曦禾此话是真心的,她是有些生气宣王傅展不能明白钟和的意思,但是最后那句话还是有一些重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此次的时疫控制得当,并不算严重,在十来天后结束,林依与乔柔嘉也结束了忙碌。

        乔柔嘉不再闭门不出,一切如常,只是乔曦禾还是能感受到姐姐心里藏了事情。

        一日黄昏,乐英县主突然到乔府拜访,乐英县主是林依年少时便结识的好友,性情爽朗,又爱玩笑。乔柔嘉和乔曦禾小时候倒是很喜欢这位开朗亲和的姨妈。

        但是长大了渐渐就不太喜欢了,原因无他,这位乐英县主喜欢做媒,总是拉着乔柔嘉和乔曦禾的手,盘算着给她们找怎样的郎君。

        以往乔柔嘉还会见上一见,乔曦禾也不管礼不礼貌,看见她就躲。

        今日乐英县主登门,乔曦禾一下就明白过来,是为着乔柔嘉的婚事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阿娘,我不想见姨妈。”乔柔嘉对林依这样说,她此时并不想听见有关婚嫁的任何事情。

        乔曦禾思索了一会,她也不知道怎么解开姐姐的心结,但是或许认识一个新的人,也算一种解法。

        乔曦禾拉着乔柔嘉的手,“姐姐,姨妈好不容易才来一次,我们就去见见嘛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禾儿,我可记得你往常可不愿意见姨妈,”乔柔嘉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乔曦禾的鼻子,“禾儿是不是打什么坏主意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姐姐我哪有,”乔曦禾反驳,“以前是禾儿错了,不见长辈是不礼貌的,姐姐总要给禾儿一个改过的机会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明明心怀鬼胎,可就是让人没法反驳。

        乔柔嘉只能半推半就地随她出去。

        说到这个乐英县主,那时京城灵城内无人不知,无人不晓,原因无他,是她最大的爱好就是说媒,甚至把说媒玩出了花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当今世家门阀联姻,多少对夫妻是指腹为婚,或在襁褓中便定下来,就算是青年时候再定下来,那也是只看门楣,盲婚哑嫁。

        可是清河县主偏偏喜欢逆其道而行之。先是把她觉得合适的男男女女约出来见面,后来也不满足于此,便办了一个流萤会。

        欲参加流萤会者,必先面见乐英县主,而后递上竹片,上书自己的信息。

        乐英县主会在挑选之后,决定邀请哪些人来参加。

        没人能完全摸清县主是按什么标准请的,有时官宦人家的儿郎尚不得入选,而入选者却有不少平民百姓,坊间盛传县主有时候都不看竹片上写着什么,只看长相。

        会上男女对坐,之间隔着薄薄的纱,男女都会分到一个字作为自己当天的代称。

        席间可以随意聊天,唯一的规则就是彼此不可以透露自己的身份。

        流萤会过后,若有哪家儿郎看上了哪家女儿,便会去向乐英县主要那家女儿的竹片,上门提亲,此时乐英县主便会去问女儿家的意思,得到同意之后,一段佳缘可成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个过程极其繁琐,乐英县主却乐此不疲,她办的这个流萤会虽也受了不少诟病,但是往来的青年男女络绎不绝,因报名的人太多,被乐英县主选上都可称为幸运。

        一见面乐英县主就拉着乔柔嘉的手,“柔儿,这个月十五,也就是明天,姨妈要办流萤会,柔儿到时一定要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乔柔嘉摇头,“姨妈,我不想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乐英县主爽朗一笑,“柔儿,姨妈这流萤会也不过就是让你们这些年轻人谈谈诗,赏赏月,姨妈老了,就喜欢看你们年轻人热闹,柔儿不肯赏个脸给姨妈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乐英县主这话说得一点拒绝的余地也没有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一向热心肠,此次也是知道乔柔嘉的情况,她在以她的方式来开解乔柔嘉。

        乔柔嘉也只能点头答应。

        乐英县主跟林依说了好一会话才离开,乔曦禾只看着乔柔嘉,她也不知道乐英县主此举,能不能让姐姐走出这些天的阴霾。

        但总归还是要试一试。

        乔柔嘉对流萤会没有任何准备,梳了个简单的发髻,穿得极素净,便跟乔曦禾一起出门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但以乔柔嘉的样貌,就算粗服乱头,也能美得震慑人心。

        乔柔嘉坐诊的时候,甚至需要蒙上双层面纱,因为担忧真面容示人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。

        到了流萤会上,乔柔嘉拿到一个“嘉”字,乔曦禾一看就是乐英县主特意安排。

        乔曦禾没有去取小厮递上来的字,只说自己是陪伴小姐前来的侍女。

        浅灰色的薄纱内的乔柔嘉,几乎吸引来全场的目光,连坐在左右的姑娘都忍不住盯着她看。由于太过出尘,过了好一会才有第一位公子敢前来搭话,纵然敢上前来,却也掩饰不住地有些紧张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请问这位……姑娘该如何称呼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这位公子好,我拿到的是一个“嘉”字。“其新孔嘉,其旧如之何”的“嘉”字,”乔柔嘉款款而答,语气亲和,没有一点架子。

        乔曦禾在一边听着,“其新孔嘉,其旧如之何”这一句让她内心稍有震动。

        姐姐果然并没放下王子诚的事情,哪怕姐姐明白,当王子诚答应了那位世伯推举的那一刻,他们的婚约便一定要取消,但是她还是放不下王子诚,对于乔柔嘉来说,她还是认为是她牵连了王子诚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其新孔嘉,其旧如之何”出自秦人的《东山》,远征的男子想到出征前新妇美好的样子,不知现在如何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含有“嘉”字的词语诗句那么多,乔柔嘉随口一引,便引到了这么一句物是人非的诗句来。

        流萤会上气氛其乐融融,这样一句诗是稍显突兀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对面的公子也听出来了,语气也显出关切来,他娓娓道来,“嘉姑娘,我与嘉姑娘可谓有缘,‘亲结其缡,九十其仪。其新孔嘉,其旧如之何?’姑娘,在下拿到的刚好是这个“缡”字,只是姑娘是否有心事?是否能与在下讲一讲呢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缡公子好,其实没有什么,‘有敦瓜苦,烝在栗薪’,只是偶有念头闪过,若是这位征夫未能还乡,他的妻子需要多久才能忘记新婚时对饮的那两瓢酒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乔柔嘉就这样跟对面的公子就着这首征夫诗聊了起来,乔曦禾在一边听着,倒也听不出姐姐的情绪。

        席间不少公子见这位嘉姑娘长相如此出尘绝世,竟这样好说话,都多少有些后悔,只是见他二人想谈甚欢,只能惋惜已没有了机会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乔曦禾在心里悄悄考量了一下面前的这位公子,感觉谈吐还是不错的,她手指轻轻摩挲着桌案,在心里猜测这位缡公子的身份,盘算着是否适合乔柔嘉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位缡公子与乔柔嘉谈到一半,忽然来人在他身边耳语了几句,他起身告辞,“嘉姑娘,在下有些事情,只能失陪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正当乔曦禾疑惑之时,她突然看见了一个人,走进来便坐到乔柔嘉面前,此人同样引人注目,一进门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。

        乔曦禾在内心直呼糟糕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个人是宣王傅展。

        原来如此,竟然如此,他竟然喜欢的是姐姐,乔曦禾在心中暗道。

        乔曦禾都不想给宣王说话的机会,她显出紧张来,伸手扣住姐姐的手,“姐姐,禾儿不舒服,陪禾儿回家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乔曦禾因着急,低声说话时竟有隐隐的哭腔。乔柔嘉见她这样,便同她一起离开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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