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

第三章　自作孽，不可活（中）

        当晚，何槿草草吃了晚饭，只觉得心中烦闷，撇了珊瑚，独自一人往后园逛去。行至小库房后面时，因走得乏了，就歪在角门旁的一株杨树下乘凉休息。风飒飒的，扯得树叶哗哗作响，夜色乍浓，也怪瘆人的。

        何槿正坐着，忽听得小库房里有人低声言语，“这服药下去，保管她嗓子再发不出声来。她又不大识字，写不出来，奶奶的事儿，自然也就遮掩过去了。”　“哼，十来岁的黄毛丫头，听了几耳朵的风声也想从咱们手里夺钱！也不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！正好，她不是本就病着吗?正好，咱们送她一程。可话又说回来，下回放印子钱时，小心着些，甭再让府里的人盯上。喏，这支老参一并熬了药去，让她补得肝火再旺些，烧作灰了才趁我的心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嚇的何槿一身冷汗，恨不得马上去躲起来，可又怕脚步凌乱，反而惊了屋里的人，对自己痛下杀手。听声音，里头的人应该是荣二嫂子冯氏和厨房的鲁妈妈。怪不得何采的病一直不好，原来却是她们捣的鬼。想到此处，何槿悄悄蹲起来，一寸一寸地挪着，待离得小库房远了好些，眼见得连房子也瞧不见了，何槿这才松了口气。

        缓了好一会儿，觉着身上气力足了些，何槿急匆匆赶回屋子，叫珊瑚守着门，自己躲在内室里暗暗思忖：看来是何采发觉了二嫂子私下放印子钱的事，想要挟冯氏。不料人家趁着她缠绵病榻，竟下了药去谋害她的性命。若揭发此事，冯氏必然一推六二五，反咬自己一口，到时只怕人人都会以为是自己毒害嫡姐，死的就是自己了。只是，若对此事装聋作哑，何采必然保不住性命。她再骄横、恶毒，也算是自己的姐姐，她和自己一样，还这么年轻，也不过十五六岁，就要这么不明不白地断送了性命？

        犹豫多时，何槿还是决定先去探望嫡姐再作打算，便携了珊瑚往上院走。刚走到院门口，就碰见了彬大嫂子卢氏面色不愉地走出来。卢氏看到何槿，急急拉了她的手，走到一边，说：“好妹妹，你怎么来了？可千万别进去，大妹妹为着嗓子嘶哑，身上不自在，正闹着呢。才掀了饭菜，又砸了两只美人瓮，里头乱着呢。你若进去触了她的霉头，母亲也要生气的，何必自讨苦吃？听嫂子的话，还是先回去的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卢氏心善口拙，比不得冯氏会讨巧宗，素来不得郑氏欢心。平日私下里卢氏也常周济何槿一二，并不似旁人那般捧高踩低，故而她的话总是能让何槿顺从些。何槿为难起来，含混着解释道：“嫂嫂，姐姐病了这么久，我也没来看过几次。现在姐姐正难受着，做妹妹的若再不来探看，旁人该怎么说我？左不过被骂成冷血无情的人了。趁天色晚了，好歹露个面，又不多呆，说出去好歹也能好听些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卢氏无奈，再三嘱咐，这才转身给郑氏回话去。何槿则忐忑不安的进了院子。她刚一踏入院门，迎面就碰上嫡姐的贴身丫鬟金环。金环素来狐假虎威，又恰巧赶上主子发了通火，心中不痛快，便抢白何槿一通：“二姐儿怎么今儿个来了？纵使想邀功也得挑个黄道吉日不是？可话又说回来，这移花接木、李代桃僵的事儿有什么好显摆的？没得，哎呦，我可说错了，二姐儿本也没有多少身价不是?还怕什么折损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！”何槿又气又恨，勉强压住心头怒火，板着脸，说:“我只是来瞧瞧大姐姐好些了吗？并不是来生事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正说话间，何采的另一个贴身丫鬟银珠端着盆污水出来了，阴阳怪气地说：“哎呦呦，可也怪了，二姐儿一来大小姐的病就重上几分，怎知道不是叫什么邪神恶鬼冲撞了？还是一扫帚打出去的好！说着将水一泼，取了扫帚胡乱划拉着地上，嘴里念念有词：“菩萨有灵，将这些害了大小姐的牛鬼蛇神都打出去啵。”污水肆意蔓延，渐渐浸湿了何槿的鞋袜。何槿险些落下泪来，心头泛起一阵荒凉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不禁暗暗询问自己：我这样到底算是什么呢？我明知到来此处只会受辱，又为什么要来呢？他们，原是害死我娘的凶手啊……我为什么要救她呢？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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