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章 别离（3）

甄寒露扯烂了床单，一圈圈缠绕，包裹住谷雨航那肌肉块垒筑成的修长腰背，此时，绝没有什么情感或者欲望。甄寒露心里却是填满了自责，谷雨哥哥，是替我挨了这一枪的吧——其实她大可不必如此，辣根本来也是个冷血冷心的家伙，他的目标只是乔淑雅，任何别的人挡路，都可以射杀。谷雨航经过甄寒露简单的包扎，他的唇色是依旧惨白，明显是失血过多了，但腰上的枪伤是没有再看到渗血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在甄寒露奋力地扛起谷雨航往屋外走去的时候，谷雨航半靠半趴在矮小的甄寒露肩头，勉强朝前蹩着，沿着走廊，往电梯走去。而甄寒露右手扶着谷雨航沾满血迹的右季肋部，那撕烂的外套上，触手都是惊心的滑腻、冰凉。她左手架着谷雨航的左胳膊，把他身子的大部分重量都擎在自己身上，免得谷雨哥哥再用力走路，牵扯了伤口，再加重出血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哦，哦，小姑娘力气，很大啊。”如今穷途末路，谷雨航却还开得起这样的玩笑，“算了吧，就把我留在这里好了，不用在我身上浪费，时间，还有体力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不，不会的，谷雨哥哥，我们这就去医院，你不会有事的。”甄寒露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，谷雨航自然体会不到，在孤儿院里出来的小姑娘，那种容易把所有错都归于自己，又带着，拼命讨好别人的习惯——缺爱的孩子，终究是容易走上偏执，而又看不清自己，这样的人生轨迹里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孩子，你得替我保护好，乔淑雅……”谷雨航脸上，浮现出许多黄豆大小的冷汗，并且一滴一滴往下，顺着下巴的轮廓，打湿了胡茬儿，滴落在甄寒露的头顶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这个我答应你，没事的，你跟我去医院，很快就能治好的，到时候，我陪着你，浪迹天涯，好不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呵呵……”谷雨航的意识终于开始涣散了。

        甄寒露按动电梯按钮，两人挪进了电梯，只是下一层楼，却让甄寒露觉得好似等待了一个世纪一样，自己严重的焦急心情，搭配着谷雨航面若金纸，一副脱了生气的样子，混合在一起，让她简直就是要控制不住去砸电梯的门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叮——”一声响，到了一楼，门打开来，甄寒露使劲儿往外拖着谷雨航前进着。路过守夜人的柜台，甄寒露狠狠地瞪了一眼，把那个张口想问些什么的小老头，一眼就钉在了位置上，也吞下了刚要脱口而出的几个字“你们这是干什么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不准报警，我给你看过我的工作证，你最好配合我们的工作。”甄寒露冷冷的吐出这么一句话，那口气，那眼神，给这个旅店的看门人造成的心理压力，却是如同千斤巨石一般。

        出了旅馆的门，东方都有点晨曦初露了，天色渐渐明亮。“去我车里，就在，下一个红绿灯那里，的大超市门口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要了命了，这么徒步走过去这快200米的路？甄寒露非常怀疑，是不是谷雨哥哥现在脑子已经不好使了，缺血太多了吧……而自己，又是心里极端矛盾，是放下谷雨航，自己去开车来接他？怎么能放心，就这么走出去，把他一个人丢在这街道上，而且，自己是一分一秒也不愿意和他分开。这样扶着谷雨哥哥，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温度，也能闻到他身上的汗味儿，混合上一股血腥味儿，那简直就是男子汉的味道，对自己是如此的充满致命的诱惑力。可是，再不行动，这样简直无异于谋害他！理智终于战胜了情感，甄寒露把谷雨航又架回到“晚饭八”小旅馆一楼的沙发上。“不准碰他，我马上回来接他。”甄寒露朝着柜台后面战战兢兢的看店的人，甩下一句话，飞也似的冲了出去，去开自己就停在银行门口的车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时候，仰躺在沙发上，谷雨航似乎觉得，身体正在变冷，眼睛即使睁开了，看见的也是无边的黑暗。要是老乔在就好了，他懂的事情很多，人死了是要去到哪里呢？他好像也和我们讨论起过，这个话题。

        死亡不是终结，只不过生命以另一种形式在继续——这是老乔，你说的？你现在倒是挺好，进入了一种，金属的生命形式呢，比起我们这样的肉体凡胎，自然是更容易永垂不朽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对不起，有负你的所托，以后，我不能再照顾乔淑雅了，不过，有一个很厉害的小姑娘，她答应，陪着乔淑雅，带着她去到安全的，三北林场。谷雨航双眼虚焦，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看到了乔臻，心中念念叨叨，口唇也是一开一合，但是却发不出什么声音了。

        眼前一红，似乎，看到了一抹靓丽的颜色，是你吗？婧喆，是你来接我走了？你和孩子，在天国，过得可是舒心？虽然我自认为，任务中出手杀死的几人，都是坏人，但是，毕竟是造过杀业的人，可能不能去到，你们所处的一样高洁的地方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而似乎，这个穿着鲜红色裙子的影子，形象越来越清晰起来，果然，就是萧婧喆，谷雨航的亡妻。谷雨航脑中，勾勒出的人影，像极了那一年，自己警校毕业，意气风发地去市警察局，刑警支队报到的那天，回到圣心孤儿院去报喜。院长自然是喜不自胜，和自己聊天许久，夸奖自己是个有理想，肯踏实去实践理想的人，好似当年，那些玩闹、打架的劣迹，都是可以被补偿掉一样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但走出了院长的办公室，在办公室外，房屋转角处，有一个穿着红裙的身影，虽然刻意隐藏在房子背面，可风吹起的裙裾，还是透露了她的小心思。谷雨航佯装不知道，直直地走过去，婧喆却先被突然走出来的谷雨航吓了一跳，显然刚才她的小心思，不知道走神溜号，在想什么了。谷雨航却不管这些细节，一把抓住她的手，热切的告诉萧婧喆，自己现在是个顶天立地的一条汉子了，出去外面的世界闯一闯，你，愿意跟着我吗？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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