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说5200笔趣阁 > 三宫恨 > 第四十九回

第四十九回


第四十九回 坤宁宫适才闻涕泣 交泰殿辗转放悲声

        话说惠妃惊悉容嫔为贵妃求情,不觉错愕万分,思来想去,全无半分道理。暗忖道:莫非容嫔仍把贵妃当个知心的人?又一想:此事绝无可能,容嫔再蠢,也不至于看不清贵妃的为人,那贵妃弃她于不顾,转而抬举素馨等人,她原该暗自忿恨才是,此番便不趁机报复,也绝不该为她求情!——真个百思不得其解。正想着,珊瑚、琉璃、玲珑、琵琶几个宫婢上来催她入寝,惠妃方依言更衣盥洗。碧雪打了热水,直愣愣看着惠妃卸了钗环,除了华服,却只管举着金盆,一时也不记得递上来。惠妃见状不觉失笑道:“傻丫头,有什么心事不成,只管站在那发愣?”

        碧雪方才醒觉,脸一红,羞赧道:“娘娘请恕罪,只因白日里见过翠珊姐姐,这会子脑子里全是她替她家娘娘赔不是的话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惠妃听了,眼波流转,淡淡道:“是么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碧雪抿了抿嘴唇,劝道:“顺妃娘娘的为人,娘娘最清楚不过的,娘娘又何苦因了两句口角就和顺妃娘娘断绝来往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惠妃不觉有些动气,道:“现下是她要和我断绝往来,难道我要涎皮赖脸求着她不成?”

        碧雪正待回言,珊瑚早将她推过一边,接过她手里的水盆,道:“天也不早,妹妹歇息去吧,这里的事且交给咱们就行了。眼下咱们娘娘有了麟嗣,凡事不可过于费神,何况是为了这么点子鸡毛蒜皮的小事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惠妃蓦地心头一动,末了唇边绽出一丝苦笑,心道:是了,是了,原来如此:容嫔非不识贵妃之为人,只是夺她宠爱的人终究是我,是以她最无法原谅的也必然是我,也因此才会为我的敌手求情吧……一念至此,忍不住嗟叹不已。回想起顺妃讥讽自己除六美乃是出于嫉妒,倒确是看的通透,自己着实不该那般冷言以对,只不知是否还有机会和她重修旧好?这一晚思来想去,心下着实懊悔不堪。

        却说贵妃逃过一劫,得悉容嫔为她求情,心下感激,一早便命人备轿往长阳宫来。容嫔出来接了,因天气转凉,遂引贵妃同至暖阁里坐。未等容嫔奉茶,贵妃忽起身向容嫔深施了一礼,慌的容嫔回礼不迭,惶然道:“这是怎么说,折煞臣妾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贵妃道:“若无妹妹,今日尚羁押宫中,未知前途若何,这个礼,妹妹受得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容嫔道:“姐姐太过言重,这不过是天理昭彰,还姐姐个清白罢了,又与臣妾有甚干系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贵妃歉然道:“这一阵子琐事繁杂,也不曾对妹妹多加看觑,想不到妹妹重情重义,竟不忘旧日相交之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容嫔正色道:“臣妾不是忘恩负义之人,想当日臣妾重病之中,皇后娘娘不予医药,那时节只有姐姐往来照顾;若无姐姐,臣妾性命早已休矣,这段恩情,臣妾绝不敢擅忘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贵妃何尝对容嫔有过一丝真心?此番话说的她既羞又愧,几无容身之地。她不禁拉住容嫔的手,欲言又止道:“我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哪知容嫔截口道:“至于外间传言姐姐对臣妾做过的若干不堪事,臣妾不识真假,是以一概无论。臣妾只知道,在这深宫内院,人心诡诈之地,只有姐姐善待过臣妾!但臣妾无才无德,今后但求远离纷争,姐姐若觉得今次对臣妾有所亏欠,就请姐姐体恤臣妾的苦心,成全了臣妾!”说罢,“扑通”一声跪倒在地。

        贵妃吃了一惊,忙搀扶起她道:“妹妹年纪轻轻,尚有大好前程,怎地轻易说起这等丧气话?”

        容嫔道:“臣妾往后只求诵经礼佛,平平安安过完下半辈子,这才对臣妾的心性,也是臣妾唯一可以选择的生活,请姐姐成全臣妾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贵妃不觉愕然,想那容嫔初进宫时何等意气风发,而今不到半载,就已变得如此心灰意冷,岂不可哀可痛?但见容嫔立意已决,似无转圜的余地,贵妃不禁长叹一声道:“既如此,日后但凡有什么惊动,绝不敢牵连妹妹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眼见容嫔与自己划清界限,贵妃没奈何,唯感凄楚而已。痴痴出了长阳宫,心想着容嫔可以看透,倒未尝不是种解脱,只可惜自己还要在是非圈中打转——眼下六美已失其五,素馨独木难支,惠妃此番未能扳倒自己,势必不肯罢休,自己还是及早想办法自保要紧。一念至此,不觉冷汗涔涔,忙命从人抬轿前往坤宁宫,意欲求见皇后。

        且说皇后服侍了皇上一场,好容易盼得皇上之疾渐愈,她自己倒累得旧疾发作,一时调理不过来,谁知皇上却不闻不问;便是她拖着病体去问安,皇上还一副嫌恶之色,皇后好不伤心,回宫后往背人处痛哭了一场,越发连药也懒怠吃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日一早,内监呈上早膳,皇后不过略用了两口粥,之后便歪在榻上养神,回想起近来所历种种,竟如噩梦一般——最宠信的侍婢不过是他人眼线;贵妃毫无顾忌兴风作浪;一心倚仗的惠妃深藏不露,如今更是喜怀龙嗣,怕是再难驾驭了;自己还险的被皇上废掉,今后该如何是好——越想越是烦闷,越想越是心惊,忍不住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。可巧这当口贵妃求见,皇后一听,气不打一处来,心里骂道:此人脸皮竟比城墙还厚,换了别个,怕是老远见了我都要绕道走的!正想撵逐她,忽心头闪过一念,寻思片刻,方着人传贵妃进来。

        贵妃早命人回宫去备了份礼,此刻双手奉着,垂首而入,皇后却正眼也不瞧她。贵妃行过大礼,赔笑道:“臣妾听闻姐姐为服侍皇上劳累成疾,特备了一剂养心安神的灵药,望姐姐笑纳。“说着,将手中朱漆莲瓣捧盒奉上。皇后示意汀霞接了,方淡淡道了句:“费心。”贵妃端正跪了,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,道:“昨日若非姐姐在御前仗义执言,臣妾现下已不知身在何处,此恩此德,臣妾没齿难忘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皇后冷笑一声,道:“我不过秉公行事,至于你做没做过那些勾当,你自己心中有数!”

        贵妃忙道:“既然皇上已经赦免臣妾,臣妾自是冤枉的了,姐姐此言甚叫臣妾惶恐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皇后重重“哼”了一声,道:“且不提这一项,我问你:你将那几个妖孽送进宫来,一味迷惑皇上,心里图的什么?”见贵妃张口欲辩,皇后厉声叱道:“你住口!就算你并无所图,但那几个妖孽败坏朝纲,秽乱宫禁,其祸源终始于你,我今儿个倒要好好和你算算这笔帐!”越说越气,忍不住拍案连连。贵妃从不见皇后如此动怒,心下倒也畏惧,不觉霎时间涕泗交迸,俯首哭道:“姐姐要怪罪臣妾,臣妾也不敢辩,素馨那几人确是出自我宫,便是臣妾有份为她们得宠出力,也不过是见着皇上没个后嗣,心里着急,那几个丫头又是伶俐的,想着有她们侍奉皇上,倒也相得。至于她几个品行如何——臣妾不是三眼神通,哪就料到了?便是臣妾有心管教,碍着皇上,谁有泼天大的胆子没事找事不成?况臣妾不过是一介小小妃嫔,哪有资格管这个,姐姐请细想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皇后啐了一口,道:“依你这般说,你竟是个一清二白的人了,打量谁是傻子不成?你为一己私欲,不折手段,连你妹子都厌弃了你,要我信你,你别做梦!”

        贵妃此刻也顾不得体面,膝行几步至皇后身前,拽住皇后裙摆大哭道:“臣妾一心效忠姐姐,天地可鉴!若说臣妾有心欺诳,管教臣妾死后打入十八层地狱,永世不得超生!”

        眼见贵妃赌咒发誓、痛哭流涕,皇后也从未见过她这样,心下倒着实有些得意,少不得把怒气减了五、六分。贵妃欺皇后心软,是以使出苦肉计,直哭个肝肠寸断,留神观察皇后神色,果然和缓许多;贵妃再接再厉道:“姐姐知道臣妾的为人,素日好强了些个,或不留神冲撞过姐姐,也是有的,然那不过因着我与姐姐亲近,也就不曾顾忌那许多……姐姐是宽宏大量之人,难道还跟臣妾这等人计较?臣妾进宫服侍姐姐多年,便是有些个小风波,等闲也过去了,只这大半年来,姐姐和臣妾之间生了多少是非,若没人从中挑拨离间,焉致如此?姐姐不但受人蛊惑,还遭人利用,如今有人硬生生踩着姐姐东山再起,臣妾真替姐姐不值的慌……”呜呜咽咽,掩面饮泣不止。

        几句话正戳皇后痛处,皇后不禁色变,贵妃接道:“姐姐休信小人花言巧语,她不过怕自己独得圣宠遭人嫉恨,便扯着姐姐做挡箭牌;现下她身怀有孕,却又刻意瞒着姐姐,利用姐姐替她扫清障碍,姐姐难道宁信阴险狡诈的惠妃也不信服侍了姐姐经年之久的臣妾?!”

        皇后被问的哑口无言——只因惠妃有孕,情势便与前大为不同,难道自己真要因此而放贵妃一马?心下踌躇不已。贵妃趁势又道:“非是臣妾妄言,现有前史历历在目:想当年王皇后嫉妒萧淑妃得宠,是以引武媚娘入宫,及至武氏坐大,她再想和萧淑妃联手,已然来不及了——奉劝姐姐勿效王皇后引狼入室,以至悔不当初,敢请姐姐以史为鉴,及早铲除祸患!”

        贵妃连消带打,不仅要保全自己,更要借皇后之力,除掉惠妃,真个好不厉害。皇后被她花言巧语所赚,那教训她的念头早抛到爪哇国去了。怔怔想了良久,探询地看了看贵妃,贵妃急切问道:“姐姐意下如何?”

        皇后沉吟道:“容我想想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贵妃贴近她耳边道:“事不宜迟,待得她一朝诞下皇子,只怕就来不及了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皇后只觉两太阳跳的突突的疼,心口仿佛塞满了棉絮,她突然弯下腰,干呕了两声,贵妃忙一顿的揉胸捶背,又张罗着传御医;皇后无力地摆摆手,示意她退下,贵妃见状,心头得意,皇后果不出她所料,落入了她的巢窠之中。

        皇后服过药,好容易小睡了片刻,她被贵妃闹腾了半天,难免神思昏倦,但心中有事,怎么也睡不安稳。朦朦胧胧中,感觉床头伫立着一个人影,皇后张眼细看,不是让她烦心的惠妃,还是哪个?她一时只当发梦,却听贴身服侍的汀霞提醒道:“启禀娘娘,惠妃娘娘来了好一会儿了,一直在这伺候着娘娘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皇后心有隔阂,暗怪汀霞不该随便放惠妃进来,眼下只好挣持着起身。惠妃见状,忙赶上来搀扶,皇后不自觉推开她的手,惠妃察言观色,心下也有几分明白了。

        皇后默然半晌,方抬头向惠妃道:“你现下有了身孕,还往来奔波做什么,安胎要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惠妃赔笑道:“臣妾听闻娘娘贵体不适,特来服侍,与娘娘的万金之躯相比,臣妾又何敢自惜?”

        皇后皱眉道:“这却不然,妹妹身怀龙裔,可以说江山社稷都在你身上,你怎地倒这般没轻重起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惠妃垂首道:“娘娘教训的是,臣妾记下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皇后也不答言,半晌,忽听得一阵抽咽之声,皇后转头一看,只见那惠妃不知何时早已哭得泪流满面。皇后吃了一惊,道:“好端端的,这是怎么说,不知道的,还只当我欺负了你,眼下我可担不起这罪名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不想惠妃“扑通”一声跪倒在地,泣道:“臣妾与娘娘同舟共济,方才捱过六美作乱,何等不易!眼下臣妾虽托福有孕,但对娘娘的心却无一丝一毫的改变,臣妾不善言辞,不比那刁滑之人巧言令色,臣妾只会身体力行为娘娘尽力,谁危害娘娘,臣妾就和她拼了这条命!臣妾别无所求,只求可以稍微分到点娘娘的疼爱……”呜呜咽咽,哭的好不伤心。

        皇后见状,也知惠妃怕自己有疑她之心。回想近日来所历种种,若无惠妃,自己恐怕早就后位不保了,如今对她也确是太过冷漠了些。心下不过意,神色便渐渐亲切了许多。惠妃看在眼里,忙接道:“贵妃失却五美,可谓方寸大乱,她谋夺后位不成,反将自己逼入绝境;贵妃为求自保,势必要离间娘娘与臣妾,娘娘万勿被她花言巧语所蒙蔽,今日若容她喘息,待她东山再起之时,岂不悔之晚矣?请娘娘速下决断,一定要趁此良机将其连根拔出才行啊!”

        皇后眉头深锁,——上午是贵妃来哭,下午又是惠妃来哭,两人说的又俱各在理,却叫自己信哪个是好?皇后本就优柔寡断,现下更是左右为难了。她命汀霞扶起惠妃,令她坐在自己身畔,拉着她的手道:“妹妹莫疑,妹妹助我度过多少难关,我岂是那忘恩负义之辈。然贵妃乃是皇上偏信之人,如今虽失五美,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,其势力仍不容小觑,要想将其彻底铲除,决非易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惠妃道:“臣妾只有对娘娘的仰慕之心,又安敢对娘娘生疑?臣妾只是担心娘娘心地慈悲,未尝不对贵妃心软,可贵妃前些时日将娘娘逼迫到何等地步,娘娘难道忘了不成?贵妃诡计多端,今次未能得偿所愿,她岂能干休,必然变本加厉,到时臣妾一死事小,娘娘若失了后位,岂非事大!但她毕竟不是什么三头六臂,娘娘但有除她之心,臣妾自当倾力相助。除了这个祸害,不止后宫祥和,江山只怕也更加稳固呢。臣妾所言,句句为娘娘和大明江山打算,请娘娘相信臣妾!”

        ——贵妃、惠妃为铲除对方均向皇后誓死效忠,终不知皇后如何决断,下回分解。


  (https://www.xiaoshuo5200.com/xiaoshuo32685/2171970.html)


 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:www.xiaoshuo5200.com。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:m.xiaoshuo5200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