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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六回


第五十六回 寒潭葬八千女鬼 冷月临万丈乾坤

        却说素馨闻听惠妃点名叫她,胸中不禁升起一股无名怒火,但眼下却不得不应声,只好掀开帘子进屋去请安。那惠妃上下将她打量了一回,微微一笑,道:“咱们好歹也是一道进宫的,向日也算有些交情,可怎么我来了几次,也不见你出来打个招呼?”

        素馨强笑道:“奴婢蠢笨,怕万一有个什么伺候不周的,白惹娘娘生气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惠妃道:“你最是伶俐不过的,当日邹淑兰不知有多得意你,难不成那邹淑兰竟是看走了眼?——我却不信!若没一身会服侍人的好本事,安能在皇上跟前这般受宠。只是有一件事,说出来不怕你恼:论姿色、样貌,你也没什么比不上人家的,怎么就这般福薄,现而今仍做这等端茶递水的功夫?差不多的早就加封成一宫之主了,想起来连我也替你抱屈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素馨听惠妃提起邹淑兰,已然刺心,后又听她讽刺自己不得受封,心里不由恨的滴血,暗自咬了咬嘴唇,险得将双唇咬出血来。哪知惠妃仍不罢休,吩咐一声道:“才倒的茶凉了,你与本宫换过一盏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素馨闻言心头跳突不止,毒害龙裔的大好时机就摆在眼前!究竟要不要下手?她心里一时如翻江倒海一般。惠妃的倨傲,贵妃的压迫,自己的郁郁不得志,种种思绪在她脑子里绞成了一团;愤怒、羞耻和恐惧使她失去了理智!正可谓“一不做,二不休”,素馨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无人处,从衣襟中掏出堕胎药,快速羼入了茶杯中。

        素馨虽一时头脑发热,不计后果的要毒害惠妃腹中胎儿,可事到临头,终究还是难免双手发颤,双膝发软。她强捱到惠妃跟前,镇定下心神,将新倒的热茶举过头顶,道:“娘娘请用茶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惠妃暂不接茶,只牢牢将她望定。这一来可把素馨看得魂都没了,因此越发慌乱起来,脸上强挤出一丝笑容,道:“天气寒冷,娘娘喝口热茶暖暖身子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惠妃这才接过茶来,刚送至口边,忽地顿住,笑向素馨道:“暂不口渴,白劳烦了你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素馨眼见惠妃将茶搁在案上,急得险些呕血,正在搜肠刮肚,想着使什么法子让惠妃把这堕胎药喝下去,忽听惠妃道:“你虽说是一介宫婢,但好歹也是皇上的人,这杯茶就赐予你喝了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素馨闻言,不觉魂飞天外,情不自禁“啊”了一声,也情知自己失态,连忙掩饰道:“奴婢……什么身份,岂敢僭越?奴婢若口渴,只索回头拿勺子舀井水喝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惠妃冷笑一声,道:“莫非你在茶里动了什么手脚,是以不敢喝么?”

        素馨唬得一跤跌坐在地,一颗心似要跳出腔子,暗暗叫苦道:这惠妃竟真这般神通,看破了我的伎俩?我该如何是好……

        惠妃察言观色,见状心下愈加生疑,喝命左右道:“她不肯喝,你们还不帮我喂她喝了!”

        素馨被人摁着,强灌了几口,她只怕贵妃在药中掺毒,是以不肯吞咽,全喷了出来。惠妃大怒,拍案道:“大胆贱婢,居然在茶里下毒,意图谋害本宫,敢怕是不要命了吗!”

        素馨吓得心胆俱裂,“哇”地哭出来了,嘴里不清不楚的分辨道:“奴婢冤枉,奴婢不曾做过这等事,娘娘明鉴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惠妃叱道:“还敢抵赖,来呀,给我掌嘴!”

        素馨还妄图挣扎,早被人一顿嘴巴子,打的鼻口出血,素馨又痛又羞又恼,忍不住放声哭喊道:“皇上救命!”

        惠妃一听,气上加气,指着素馨的鼻子骂道:“向日皇上受了你们多少唆摆,以至是非不分,黑白不明,你还敢叫皇上?”喝命“给我打”,直打的素馨眼冒金星,两腮都渗出血水来。素馨何尝受过这般羞辱?一时急火攻心,两眼一翻,昏死过去。惠妃命道:“将她抬回她自己下处去。”也不等皇上回宫,径自起身去了。

        简淳中从不见惠妃这般恣意行事,不免暗暗担心,回了长安宫方向惠妃谏道:“娘娘即便气愤,也要自己保重。何况娘娘也没有明证认定素馨下毒,过后素馨告诉给了皇上,岂不对娘娘不利?”

        惠妃道:“当日她要毒死我,今番又重施故伎,我不过打她几下,已是多便宜她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简淳中诧异道:“娘娘莫非天眼神通,不然怎知她在茶里做了手脚?”

        惠妃自衣襟内掏出一个信封,道:“这是下雪的隔天,宫婢在咱们大门槛下捡来的,你看看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简淳中拆开信封一瞧,见一张白纸上只写了几个字:“小心素馨的茶”。简淳中不觉倒吸一口凉气,脱口道:“这……这是怎么回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惠妃道:“我看了也心下犯疑,因此几次去乾清宫试探,谁知没甚动静,今日我索性叫了素馨当面一探究竟,果然这贱婢鬼鬼祟祟,被我逼问几句,就露出马脚来,可见信上所言非虚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简淳中愈觉蹊跷,沉吟道:“只是何人洞悉了素馨的诡计,又这般好心提醒娘娘?”

        惠妃双眉颦蹙,微微摇头,道:“依我看,此事绝不简单,或许有什么圈套也未可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简淳中捏着信纸,心上也隐隐泛起一丝不安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却说那边素馨捱了一顿毒打,昏睡了一整天,至晚方从疼痛中惊醒。掌灯对镜一照,一张俏脸肿的猪头一般,不觉失声痛哭,心里恨死了惠妃。因想要立时禀告皇上,又一想自己这副模样被皇上瞧见,说不得嫌恶了去,不如先行找贵妃商议对策——当下顾不得疼痛,静悄悄下了床,开了乾清宫后门,就往寿昌宫跑。

        此时四下早已被黑暗笼罩,周遭静寂得如坟墓一般。素馨扶着宫墙,跌跌撞撞,跑了个上气不接下气,刚行到隆福门,说时迟那时快,自那门后“呼啦”一下跳出几个人来,没等素馨惊叫出声,几人已上前迅速堵住了她的嘴,三下五除二将其捆绑了,塞入事前准备好的麻袋里。之后他们抬了素馨,绕过坤宁宫,不管她如何挣扎,毫不犹豫的将她投进了坤宁宫后苑的池水之中。

        那水面上不过结了一层薄冰,如何承受得一个人的重量?刹那间冰层龟裂,麻袋顷刻沉底;如此神不知、鬼不觉就结果了素馨的性命。

        却说皇上整日不见素馨,问将起来,宫人不愿惹麻烦,多回“病了”。皇上也不甚留意。哪知次日一早醒来,忽有一太监失魂落魄地跑进来,嘴也吓得不利索了,比比划划地禀告道:“不……不……不好了,坤宁宫……坤宁宫后苑池子里……淹死……死了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皇上只听得“死了”二字,不禁气恼道:“死了个人,有什么大不了,不去找俞崇礼,却来惊吓朕,当真该打!”

        那边伴宿的怡嫔给皇上披上了披风,指着那太监道:“大清早的,说这等不吉利的话,敢是来找不自在么?”

        那太监哭丧着脸,先左右开弓给了自己一顿嘴巴子,这才哀哀道:“奴才该死,奴才等闲也不敢来惊扰皇上,只是这回死的不是别个,是……是……”伏在地上,痛哭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皇上见他吞吞吐吐,不禁急的跳脚,性子上来,一脚将那太监踢翻在地,骂道:“狗奴才,还不快说,想急死朕吗?!”

        那太监方抬起沾满鼻涕眼泪的脸,哭道:“是素馨姑奶奶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皇上只觉心口窝上似被人重重打了一拳,倒退了几步,颤声道:“你这狗奴才可看仔细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那太监不敢答言,一味叩头不止。皇上见状,心知是真的了,方“哎呀”一声,哭出来了,怡嫔忙上前劝住。皇上兀自满口埋怨道:“芳卿啊芳卿,你怎会失足掉进池子里去了,这让朕如何承受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哪知那太监哆哆嗦嗦道:“启禀皇上,素馨姑奶奶不是自己掉进池子里去的,是被人装在麻袋里扔进去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皇上浑身一震,这还了得?居然有人敢谋杀他的宠姬!真个又惊又怒,当下拍案怒骂道:“哪个如此大胆,竟做出这等无法无天的事!”喝命太监带路,把早朝也罢了,衣裳也不及穿戴整齐,就要往坤宁宫后苑一看究竟。

        因此事事关重大,除有孕的惠妃外,六宫妃嫔闻讯早已齐聚坤宁宫。待皇上来了,皆一拥上前,赶着请安;只有贵妃旁若无人的抚尸痛哭,只听她哭道:“我苦命的妹妹呀,何人如此狠毒,非要置你于死地?你说话间撒手去了,叫我一个人孤零零可怎么活呀……”哭的好不凄凉,皇上老远听了,更添了层心酸,泪珠也如断线般滚落下来。

        贵妃一见了皇上,顾不得天寒地冻,跪地膝行至皇上跟前,抓住皇上的狐裘大氅,哭道:“皇上要为素馨做主啊,不能让她死的这般不明不白!”

        素馨昨夜被投入池中,一早尸首便浮上水面,被洒扫宫人发现。此时尸身已泡的奇大,如花容颜更是面目全非,皇上看的肝肠寸断,扶起贵妃亦哭道:“你放心,即便你不提醒朕,朕也断不会饶过害死素馨的凶手!”回头斥骂皇后道:“你的后苑死了人,你竟毫无知觉!”

        皇后无言以对,皇上重重“哼”了一声,恨恨道:“是哪个如此狠心,竟痛下这般杀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贵妃赶忙接道:“不止如此,妹妹死前似被人动过刑,只怕受了不少折磨,方才含恨而终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皇上更加震怒,仔细查看,果见素馨两腮青紫,口鼻皆有血水渗出,皇上不禁暴跳如雷,连声喝命俞崇礼缉拿真凶。他自己则因打击过度,一个趔趄,几乎跌倒。贵妃和怡嫔一左一右连忙上前扶住,贵妃道:“皇上节哀,不如先回宫稍事休息。”又吩咐众妃“你们都散了吧”,陪同皇上先回了乾清宫。

        皇后受了皇上呵斥,好不没脸,然人命关天,岂能不闻不问?只好老着脸跟在皇上后边。皇上想着素馨死的凄惨,未免哭个不住。他拉着贵妃的手道:“朕本拟过几日加封素馨为安嫔,只因她服侍的甚是妥帖,朕一时舍不得放她去,谁知道……朕着实对她不住。“

        贵妃滴泪道:“都是这丫头没福,皇上也不必太过伤感了,依臣妾看,只有拿住真凶,以命抵命,方能告慰她在天之灵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皇上叫过李将喜,下令道:“与朕拟旨,追封素馨为义忠节烈贤德妃,与她风光大葬。”——见皇后似要开言拦阻,遂指着皇后的鼻子叱道:“朕所能做者,不过如此,连这你也不许?”皇后方不敢言语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贵妃悄悄向皇上身边一个内侍使个眼色,那内侍会意,便“扑通”一声跪了,一把鼻涕一把泪道:“奴才该死,奴才知情不举,奴才对不住义忠节烈贤德妃,请皇上恕罪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贵妃喝道:“狗奴才只管啰嗦什么,知道什么还不快向皇上禀告个详细!”

        那内侍期期艾艾道:“其实昨儿清早惠妃娘娘来给皇上请安,赶巧皇上尚未退朝,惠妃娘娘不知因何恼了贤德妃娘娘,因此着实痛打了一顿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说到这,皇上霍地立起,打断他道:“胡说,惠妃心地最是慈悲善良的,她怎么会做出这等事!”

        那内侍顿首道:“奴才所言,句句属实,且此事乾清宫内外大小奴才无有不知,只是忌惮惠妃娘娘威势,是以没人敢来回禀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这一来可大出皇上意外,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娇娜羸弱的惠妃会对人动刑,遂叫过几个奴才来问,不想回答如一,皇上震惊不已,不解道:“惠妃为何要殴打素馨?”

        内侍道:“奴才们只见贤德妃娘娘进去敬茶,后来听见争吵声,底下发生了什么,因奴才们在外面,究竟也不得见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贵妃接道:“臣妾闻听当日一道进宫为秀女时,她二人便有过龃龉,只是素馨身份低微,哪敢与惠妃较短长?便是给素馨个豹子胆,她也不敢开罪惠妃呀——既是好心好意的敬茶,怎会招来一顿毒打呢,臣妾真是想不明白……”说着,又伤心起来,只管拿帕子捂住眼睛。

        皇后闻言心里冷笑一声,暗道:此人要借题发挥——

        贵妃也偷觑了皇后一眼,心道:这正是打压惠妃的大好时机,你若知趣,切莫多事。

        皇上听了贵妃一席话,不禁默然,微拈髭须,陷入了沉思。贵妃再接再厉,捶胸顿足哭道:“可怜的妹妹,白日里被人打骂,晚上就遇害了,这是哪个要堵你的嘴?你若在天有灵,一定要托梦将真凶告与皇上知道,皇上不管她是谁,都会为你伸冤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皇上心下一颤,随即胸口似压上了一块大石,沉重的喘不过气来——贵妃所言分明暗示惠妃就是凶手!不错,于情于理,这么推断倒也顺当,何况向日也并不曾听闻素馨与谁有隙,看来也只有和惠妃有些个旧愁新怨了,越想惠妃嫌疑越大,皇上不觉心乱如麻,扪心自问道:若果然是惠妃所为,我该如何是好?

        皇后在一旁听了来龙去脉,也是疑窦丛生,她见识过惠妃诛五美的手段,今番若说是惠妃痛下杀手,确是一点也不稀奇。但惠妃向来谨慎,怎会大张旗鼓的先动刑再下手呢?着实费解。冷不防皇上问她:“皇后以为如何?”

        皇后沉吟道:“人命关天,岂同儿戏?便是稽查真凶,也要有凭有据,才能令人心服口服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皇上也不多问,命换过丧服,要拜祭素馨。皇后一向厌恶素馨,今儿个好容易盼她死了,岂肯去拜她?由着贵妃、怡嫔陪同前去,自己则欲去长安宫问个究竟。又一想,贵妃今次落井下石,要对惠妃不利,但惠妃身怀龙裔,就似握着把尚方宝剑,即便真是她杀了素馨,恐怕也奈何她不得,大不了降她几级封号,也伤不了她根本!自己原说要作壁上观,不参与二人争斗,此番又何必卷入纷争?这么一想,便打消了去长安宫的念头。

        却说贵妃随皇上拜祭素馨,又张罗料理后事,跑前跑后,忙碌了一整天,至晚方才回宫。只见张崇德早在宫里等候多时了。贵妃开口便向他笑道:“这回可乏了,想不到皇上对素馨倒也有情有义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张崇德亲奉了茶来,贵妃接了,浅啜一口,放下茶杯道:“走的浑身燥热,不妨把窗子打开通通风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张崇德笑道:“娘娘不拘何时,都这么个爽利的脾气,说话也像爆豆子一般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宫人依命开了窗子,但见一轮明月当空,将院中照得莹白。张崇德取过贵妃适才脱下的披风,温存为她披上,关切道:“娘娘小心着凉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贵妃道:“办成这样一件大事,我心里舒畅的紧,哪还顾得上别的。恰巧今晚景致甚好,合了我的心意。“说罢,凭窗远眺,果然朗朗晴空,繁星点点,端得好景色。贵妃双唇一抿,低声向张崇德道:”亏得公公在宫里,此事方才办的干净利索。“

        张崇德哂然一笑,道:“不过着几个小幺,杀一个宫婢,有甚难处?“

        贵妃道:“现而今阖宫的人都认定是惠妃下的手,她这次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。“

        张崇德皱眉道:“只是奴才还有一事不明——那惠妃如何知道素馨在茶中动了手脚?“

        贵妃得意一笑道:“自然是有人提前通风报信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张崇德寻思片刻,方恍然大悟道:“莫非是娘娘你……?”

        贵妃道:“要栽赃假货总得找个名目,若素馨就那么平白无故的死了,却如何与惠妃扯上干系?但两人若恰好在素馨死前发生过争执,惠妃自然就嫌疑重大了。我只是没想到惠妃那般沉不住气,居然会向素馨动手,真是自掘坟墓!”

        张崇德拈着手指道:“娘娘先是给素馨一包堕胎药令她毒害龙裔,另一边又给惠妃报信,令她提防素馨;待到素馨献茶之际,惠妃一定会探问虚实——素馨心虚,举止难免惊惶,惠妃本就恨她,自然严加拷问,于是她两个便齐齐落入了娘娘的圈套之中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贵妃不禁大笑,道:“其实我给素馨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堕胎药,不过是寻常的粉末罢了——戕害龙裔,何等罪过,我又岂肯轻易犯险!”

        张崇德微微摇头道:“惠妃仗着有孕,即便是惹皇上猜疑,然无凭无据,怕也奈何她不得,如此一来,岂非白费周章?”

        贵妃冷笑道:“区区一个素馨,安能将惠妃置于死地?但今次我只要在皇上心中种下‘惠妃是个心如蛇蝎、不可采信的女人’就够了,它朝自有后效。况素馨迟早是个祸患,我早想除之,能让惠妃替我背这个黑锅,如此一举两得之事,又怎能说是白费周章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张崇德竖起一根大拇指,连声赞道:“娘娘深谋远虑,奴才自愧弗如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贵妃道:“更妙在皇后装聋作哑,竟不替惠妃申辩一句,惠妃如今真个孤立无援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张崇德道:“既如此,何不再接再厉,一鼓作气铲除惠妃!”

        贵妃道:“公公有何妙计?”

        张崇德森然一笑,道:“区区素馨既不能撼动惠妃根本,那换成皇上专宠三年的妃嫔死于她手,又将如何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贵妃悚然一惊,骇然道:“你让我杀丽妃?!”

        张崇德两眼向天,冷冷道:“既已失宠,留之何用?趁着皇上尚且念旧,何不拿来当作垫脚石。要成就大业,也就可惜不得这个把人命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贵妃脸色惨变,喃喃道:“素馨是个奴才,她用自己的命报答我的知遇之恩,也算相得。但丽妃不同,她终究是我的同宗血亲哪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张崇德恶狠狠道:“娘娘倒顾念姐妹之情,但昔日火纵长春宫,丽妃可有顾念姐妹之情?!”

        贵妃双眼紧闭,前尘往事历历在目:丽妃背叛过她,她焉能不恨?但想到丽妃失宠后终日以泪洗面的悲惨形状,又只觉她可怜——张崇德只是一个阉人,儿女情长他哪会懂!沉吟半晌,方长叹口气,道:“丽妃也有她的苦衷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张崇德扼腕叹息道:“娘娘终究还是太过心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哪知贵妃听了他这话,蓦地放声大笑起来,她连连摇头道:“我实在想不到,时至今日,竟然还有人认为本宫心软……”她将本就苍白的脸颊迎上更加苍白的月光,唇边的笑容渐变凄楚,只听她喃喃道:“自进宫伊始,我手上断送了多少人命,就连我自己也记不清!他日身死在阎君殿前问罪,我都不敢辩称一句身不由己,公公又何必为我开脱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张崇德怕贵妃着凉,上前两步将窗阖上,又扶着贵妃凑近火盆烤了烤火,望着贵妃瞬间被火光映红的脸,他目不转睛盯了一会儿,方才开言道:“娘娘在宫里的辛苦,奴才也明白,娘娘不妨就在奴才跟前多讲讲不足为外人道的苦楚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贵妃并不理会张崇德说了什么,只一味望着咝咝冒气的炭火出神,过好半天方幽幽道:“我的心思若说给外人听去,难免被看成狂妄悖逆,但在我自己眼中,却着实有些堪怜——想历朝历代多少后宫妃嫔,死后不过黄土一堆,连个名姓都不得留下……当日我既同公公进了宫,此生命运已定,但我不想像她们那样籍籍无名的凄凉死去,难道这也不对?如果可以统率三宫,执掌凤印,不仅死后有和皇上合葬的殊荣,且世代受子孙供奉,就连我陈氏一族也可青史留名,我陈熹元方不枉这一生!更何况当今皇后懦弱无能,不过靠着一时侥幸才坐上了中宫的宝座,让我终其一生对她俯首称臣,我太不甘心!——”说到这,贵妃漆黑的双眸似有两簇火焰在燃烧,她抬起头对张崇德愀然一笑,接道:“公公自来对我的好,我无时无刻不铭记在心,普天下但得公公一个知心人,便是往后的日子过的再苦,我也可以安然以对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张崇德早已老泪纵横,他掏出帕子按在眼睛上,颤声道:“娘娘请放心,奴才便是拼了这条老命,也要助娘娘达成心愿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欲知后事,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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