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0


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了,特别是在听到门外陆老夫人简单而决绝的说出那几个字的时候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说,保孩子!

        时光忽然就回到许多年,他们已经有两天没有吃过饭了,他坐在河边盯着没有丝毫波动的水面,她在他身旁拄着下巴叹气。

        她说:“我们俩真是倒霉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问:“什么是倒霉?”

        她用手比划着:“倒霉就是很惨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若有所误的点点头。

        水面上有了波动,他们那天晚上走运的有了鱼吃。

        吃饱喝足后,她摸着肚子问他:“如果有一天,只有一条鱼,只有一个我,你会选择鱼还是我?”

        他回答的斩钉截铁:“我选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勾起他的小指,一本正经的说:“那我们拉勾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那天晚上的月亮很圆,那天的他们快乐而幸福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西决。”一声轻吟自口中溢出,莫鸢察觉的时候早就泪流满面,这个称呼她已经很久没有叫过了,以至于现在都觉得陌生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些幸福的过往,他已经忘记,而她却独自一个人铭记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以为会用她的爱唤醒他的曾经,可是换来的却是彻头彻尾的心碎成缕,她爱他,却无法强迫他也来爱自己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是不是已经等待了太久?还是只能陪他到这里。

        一个人背负着两个人的记忆,本来就注定要承受更多的痛苦

        罢了,她已经累了,就这样吧!

        来人是什么时候回去的,陆西决已经不记得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掌柜将写好的账册送进来,却不小心沾到了墨汁,他小声念叨了一句:“今天真是倒霉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倒霉?

        很惨?

        为什么这两个词会突然闯进脑海,而且还在放肆的大喊大叫。

        眼前突然浮现出后院那棵银杏,坐在银杏树下的女孩像树叶变成的精灵,抬起头,对着他,微笑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伸出手想要留住那笑容,她却在他的面前愈来愈远,可那笑容依然还是刺目的清晰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莫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心里狠狠的抽痛了一下,他一把推开身下的椅子,不管不顾的冲了出去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时候,心里只有一个声音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不能死,他不准她死,她是他的,他没有允许她死,她怎么可以死掉。

        出门随手抓过一个人:“马上回府,告诉老夫人和大夫,孩子没关系,我要莫鸢活着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那人哆哆嗦嗦的朝陆府跑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同一时间的陆府,源明再次问陆老夫人:“保孩子是吧?”

        她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,她知道自己这样做兴许有些残忍,但她只想要陆家的这条血脉,要她的孙子,后面的事,就顺其自然吧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是,保孩子。”她说得斩钉截铁。

        陆西决冲出铺子,九叔早已为他牵来了一匹快马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刚才府上有人来说,严小姐旧疾发作,几个下人都束手无策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陆西决的脚步停下来,拧眉问:“怎么回事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听说在用刀子不停的自虐,已经伤了好几处了,您要是再不去看看,恐怕真会闹出人命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陆西决停在那里,内心在剧烈的波动起伏着。

        两个女人,一个奄奄一息,一个在挥刀自残,每一个似乎都很需要他,而陆西决只有一个,他不会分身,他只能选择一个。

        两个人的影像交错来去,在脑海里如打散的墨盒纷乱的混成一片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再用力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满头大汗的产婆一边叹气一边对莫鸢说着。

        病痛剧烈,但莫鸢的神志却格外的清醒。

        即使陆西决没有帮她做出选择,她也会义无反顾的选择孩子,跟她的命比较起来,孩子活着的意义似乎更大一些。

        只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,只是让伤口更扩大了一些。

        趁着现在还能思考,她在想孩子出生后该怎么办。

        如果把他留在陆家,虽然陆老夫人会对他好,但是严小雅以后嫁给陆西决的话,她一定会视这个孩子为肉中刺,眼中钉,更何况,她也不敢保证,陆西决会不会像对待自己一样对待这个孩子,那他的童年即使有锦食玉食,裘马轻肥,仍会是不快乐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如果把孩子交给陆西宁,倒是可以托付,但是她一个姑娘家,现在还没有嫁人,将来带着一个孩子,怎么会有男人敢娶她。

        身下的疼痛一阵大过一阵,莫鸢甚至都已经麻木的不为所动。

        突然的,她想到了一个人。

        昏沉沉的眼睛忽然闪亮起来,在细长的眉毛下面炯炯有神,如荆棘丛里的一堆火焰,吸引着产婆的视线向她奇怪的挪了过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想叫一个人进来。”用虚弱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,她张开早就干裂的唇。

        产婆看了一眼旁边的源明,源明手上还在配药,但却被床上这个柔弱的小女人触动了心里的某根脆弱的神经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见过太多丈夫抛下妻子保全孩子的事情,哪一个不是呼天抢地,又哭又闹,唯独这个平静的女孩,她的脸上几乎看不出任何波澜,就连疼痛都很难让她皱一下眉头,平白的让人产生一种怜惜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忽然很想满足她此刻的所有愿望,毕竟,一会孩子取出来后,她的生命就会慢慢消失,这恐怕已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愿望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于是他低声问:“叫谁进来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小幽。”莫鸢艰难的蠕动着双唇。

        小幽匆匆忙忙的进来,看到的是一张苍白如纸,几乎一碰就碎的面孔,而就是这张脸的主人在上午的时候还跟她笑靥如花,说着贴心体已的话,怎么一会的工夫就风云变色,奄奄一息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夫人。”小幽想握着她的手,可是她又不敢乱动,床单上四处都是血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小幽……”莫鸢启了启僵硬的唇,“去找楚梁,让他把孩子带走……”莫鸢只说了一句话,却像是用光了所有的力气,双目紧紧的闭着,连呼吸都困难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放心,夫人,我现在就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不去看那些不断溢出的鲜血,小幽快速奔出房门,她突然有一丝奢望:这个人,他也许能救夫人。

        出门看到陆老夫人还在,小幽灵机一动,走上前说:“老夫人,这孩子一时半会儿也出不来,您身体刚刚康复,不要在这里操劳了,交给我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小幽在陆府里一向是老实规矩,做事细致,陆老夫人对她也是称赞有佳,此时一听说还要很久,便不耐烦的看了看天色:“那好吧,老在这里耗着也不是办法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老夫人尽管放心,小幽一定把小少爷照顾的好好的,有了消息就会马上派人通知您。”小幽恭敬而讨好的说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恩。”陆老夫人放下心来,由丫头扶着离开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望着那极其雍容华贵的身影,再看看生死一线的莫鸢,这强烈的对比让小幽一阵心酸,生活在顶层的人或许根本就无法理解那些底层人的痛苦伤悲,同时,他们也感受不到他们简单的快乐。

        但她现在没有时间考虑这个,小幽朝门外跑去,一边跑一边在嘴里小声念道:楚梁。

        此刻,陆西决正驾马往府中狂奔,路边的风景不断的往后倒退,陆西决的手也愈发的紧,手心里泌出的汗潮湿而温热,时刻提醒着他此时的紧张。

        心里头很乱,但千头万绪不过是对她的担心。

        在这个时候,以前的很多事仿佛都清晰了起来,但他却逃避的不愿意去面对,他害怕,害怕是自己的错误将她亲手送上了这条路,如果结果是无法挽回,他又该怎么面对残局。

        明明是思念,却要假装不在乎。

        明明是心疼,却要故做冷漠。

        明明已经动了情,却告诉自己是受了迷惑。

        无法想像,如果以后的日子里没有她,那种悸动与温暖还会再光顾自己吗。

        然而到了府中,出乎意料的,厅堂里一个人也没有。

        陆老夫人呢?她不应该在这里吗?

        小幽呢?她不是一直跟她形影不离吗?

        这种过于诡异的安静让他没来由的一阵心悸,脚步突然就变得沉重起来,几乎可以听见自己怦怦心跳的声音。

        一个下人从一旁路过,他大步走过去,一手抓住她的手臂,沉着声音问:“莫鸢呢?”

        下人被吓得七魂飞了三魄,半天才结结巴巴的说:“在……在西院,不过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她的话没说完,身边的男人已经没了踪影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很想喊住他,把那剩下的半句话说完,可是,他的身影已经走远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不过……她已经死了!她在心里默默的说。

        紧闭的大门被猛的推开,空气中似乎还夹杂着血液的腥味扑鼻而来,触目处是已经收拾整齐的房间,染血的床单也重新换成了干净的,所有的一切都是那样有条不紊,好像在这之前,这里根本就没有人来过一样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王爷。”带着啜泣的一声呼唤在角落里响起,小幽抱着一小包衣服慢慢的从阴影里向陆西决走来。

        看着那抹极淡的影子如地狱的使者,似乎想要向他宣告什么,陆西决突然出声说:“别过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小幽的脚步顿了下,但还是大胆的来到他身前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手里抱着的是一件染满了血的衣服,那是莫鸢被送到这里之前穿的衣服,是他喜欢的那种淡淡的白色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用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件衣服,那些鲜血像是活了一般,逐渐的扩大,扩散,直到弥漫了视线,他的脚下一晃,竟然往后退了一步。

        脑子里没有办法思考,几乎乱成了一锅粥,无数个声音争先恐后嗡嗡的响起,直到其中一个慢慢的清晰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王爷,夫人她……她和孩子都……都死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最后两个字的声音很弱,弱到几乎只看到她的嘴唇动了一下,紧接着便是轻轻的啜泣声。

        背后是冰凉的墙壁,阵阵寒意透过脊背传至四肢百骸,又像是有无数的刀子在剜着他的皮肉,那样清楚的疼痛仿若凌迟般。

        不知过了多久,陆西决沙哑着声音说:“你出去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小幽深深睨了他一眼,抱着衣服推门而出。

        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,在关上门的那一瞬,她似乎看见屋内的那个男人露出一脸的悲痛欲绝,就好像死的人不是他之前还绝情的弃之敝履的女人,而是他珍爱的宝贝。

        小幽嘴角滑过一丝不屑:人都死了,再伤心后悔还有用吗?

        随着大门的关合,那最后一点照在他脸上的光亮由长变细,最后也决然的离他而去。

        身与心同时坠入到无底的黑暗,像被塞入了地下的坑洞,呼吸因为缺氧而变得困难。

        从寂静黄昏后,一直到月上柳梢头。

        屋里的男人维持着那个倚墙的姿势连动都没动过,仿佛已经变成了一具没有思想的雕像。

        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渐渐的逼近这间屋子。直到大门被推开,他依然是置若罔闻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王爷,我……我不知道你在……。”一个丫头走进来,看着陆西决,吓了一跳。

        陆西决深吸了口气,抬头看向她:“告诉我,莫鸢的尸体在哪里?”

        丫头惊出一身冷汗,声音也有些颤抖:“这都是源大夫经手的,我并不清楚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把那个姓源的给我叫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丫头为难的说:“他已经离开了,不过我听说,那时,有人来要夫人的尸体,源大夫不肯,他便大打出手,最后将尸体强行带走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有人敢来陆府抢尸体?

        陆西决目光昏暗,眉峰微抑,陷入沉思。

        莫鸢平时几乎足不出户,更别说结识什么陌生人,唯一能想到的,也只有楚言中的儿子楚梁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调查过楚梁,知道他在龙秦手下做事,独自一人操控了几乎整个西域的市场,可是他想不明白,莫鸢这样干净的女子怎么能和那种人扯上关系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王爷,我只知道这些。”丫头心怀忐忑的低声说道。

        陆西决摆摆手示意她可以走了,她立刻如得释般的撒腿而去,走得太急,忽然撞到一个人的身上,正想抬头看看是谁,忽然就被提起来拎到一边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滚开,别挡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凶神恶煞的男人一身黑衣,浑身上下散发出浓浓的杀气。

        丫头知道那定是不好惹的人物,赶紧让到一边紧贴着墙壁,连衣襟都不想被他碰到。

        而就是这个如狼似虎的男人此时忽然换上一脸恭敬,侧过身子让开一条路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龙爷,请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丫头好奇的看向缓步而来的这位‘龙爷’,顿时惊讶的倒吸了一口冷气。

        黑亮垂直的发,斜飞的英挺剑眉,细长而蕴藏着锐利的黑眸,削薄轻抿的唇,棱角分明的轮廓,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,宛若黑夜中的鹰,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,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样的男人以那样从容的步伐款款走来,周遭一切都为之黯然失色,她只觉得自己的眼睛似乎被狠狠晃了一下。

        但这都不足够引起陆西决的注目,他的眼神还直直看着前方,好像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龙爷。”脚步声先后停了下来,四五个黑衣大汉笔直的立在他的身侧,目光看向那长身玉立的男人,“要不要我们先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余下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他用手势制止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们……不是他的对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说着,自己迈开从容的步子向陆西决走去。

        而同一时间,陆西决也感觉到了那股强硬的气势,缓缓抬起头,两个男人的目光在空中如闪电般碰撞在一起,只不过一个面带微笑,一个微微眯起了眼眸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好久不见,西决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好久不见……”陆西决后面的话随着他的动作一气呵成,只见两条修长的腿在空中叭的一声交叠在一起,而后刷刷的落了下来,他的声音也夹杂在其中:“龙秦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龙秦轻勾唇角,腿部向前一个用力,两人各向后弹出去四五步远,微一转身,牢牢的稳住身形,几乎一模一样的动作,几乎算得上心有灵犀的交手。

        一旁的几个大汉惊呆的张大了眼睛,他们跟了龙秦这么久,从没有见过他出手,更没见过可以跟他打成平手的人,面前这个男人究竟是何方神圣。

        龙秦直起身子,拍了拍手,笑道:“还以为你的身体都用来赚钱,骨节早就锈死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陆西决轻掸了一下衣服上看不见的灰尘:“还以为你要老死在北国,这辈子也不会露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说起那里,你难道不怀念吗?我们可是曾经有过一段难忘的回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不等龙秦的话说完,陆西决突然两步上前迎面飞起一脚。

        龙秦抬臂一挡,笑道:“还是那样的性格,经不起别人说你的痛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也一样,喜欢找这种无聊的乐子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转眼间,两人已过了十余招,只看得后面的一帮男人瞠目结舌,大呼过瘾,而屋里的东西却是倒了大霉,这一会儿的工夫已经乱成一团。

        没有人敢上来阻止,他们甚至连偷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,只知道那里面有两个惹不起的大人物,而他们现在似乎是水火不容。

        龙秦此时一拳挥来,陆西决张开手掌一挡,那些带血的衣服便掉在了地上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扫了一眼,突然就忘记了所有的动作,变成了一只僵硬的木偶。

        要不是他的手下眼疾手快发现他的异常,冲上来挡住了陆西决的一击,那张俊脸现在有一半恐怕就要走形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没有顾得上自己,却顾着抢到了那团衣服,几个手下迅速的护在失神的龙秦前面,与陆西决对峙着。

        龙秦怔怔的看着手里的衣服,那样醒目的染着血。

        陆西决面无表情:“拿来,那是我妻子的遗物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遗物?修长的指节一寸寸的发白,本就已经被揉得皱起来的衣服再次被团成一团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焦燥的揉了又揉,发着呆不知道在想什么,反反复复几次,终于,他丢下衣服,头也没回,大步流星的向外走去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谁都不准跟来。”几个手下最后听见的是是他毫无感情一句命令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们怔怔的看向对面倚墙而立的陆西决,邪肆狂妄的男人忽然转过头,对着他们轻轻一笑,那情景象极了丛林里的狐狼,突然对你露出了笑容。

        几个大汉顿觉浑身汗毛倒竖,情不自禁的往一起靠了靠。

        而龙秦骑着马,毫无目的的在路上走着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一只手握着马鞍,一只手抚了抚藏在身上的画像。

        画像中的她那时候只有十七岁,这是有一次她生病三天没有爬起来,他去看她的时候给她画的。

        没想到,几年不见,她竟然改变了自己的容貌,改了姓氏,还嫁做了别人妻,而偏偏又是那个陆西决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想过很多种惩罚她的方式,他要让她深刻的记住,她是他的奴隶,只能臣服于他。

        可是……她死了……她竟然死了。

        龙秦忽然低笑起来,一只手捂着脸笑个不停,直到马儿自己停了下来。他伏在马背上,一言不发。

        不知过了多久,身边传来说话声:

        “龙爷,您怎么在这里,我听说您和陆西决遇上了。”云天易走上前,说道。

        龙秦没有回答,缓缓抬起头来,他的眼睛像蘸了浓墨,很深,很沉,嗓音也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静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马上给我查出来,她的尸体在哪里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那边半天没有反应,就在龙秦刚要不耐烦的时候,云天易轻声说:“是梁带走了她的尸体,他……逃走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龙秦沉默了一下,一双狭长的眼睛忽然变得狠婺炙热:“不惜一切代价找到他,我要剖开他的胸膛看看,他是长了多大的胆子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是。”云天易应道,心中不由长长的一声叹息:“兄弟,是你自己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陆西决坐在院子里,夜晚的冷风吹透了他的衣衫,他完全感觉不到冷似的,脑袋里模模糊糊全是同一个影子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忽然想起许多年前父亲去世的时候,他也是这样蹲在父亲的墓碑前三天三夜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走过去,挨着它坐了下来,整个人像是泄了气的皮球,颓废不堪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明明该高兴的,可是为什么……”他抓紧了心口:“这里却这么痛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她走的时候,一定很恨我,我从来都没有好生对待过她,甚至还把她赶到下人的房间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如果那一天,我不跟她说,生下孩子就可以离开,她是不是就不会从楼梯上摔下来,不摔下来,她也不会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她恨透了我,我知道,一定恨透了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陆西决觉得自己是疯了,才会坐在这里自言自语。

        有两个侍卫跑过来,用灯笼照了一下,当他们看到坐在这里的人是陆西决时,都不免吃惊的变了脸色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王爷,外面这么冷,你怎么不进屋去?”

        陆西决木然的看了他们一眼,站起身,高大的背影明显有一丝摇晃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好像是因为夫人死了。”一个侍卫见那身影走远了才敢小声说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是说咱们的夫人,那个总是足不出户的女人?”另一个侍卫惊讶的问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也是听换班的人说的,还是他把夫人送回房中的,据说是流了好多血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可惜了啊,其实夫人的人很好,待谁都是客客气气,就是长得难看了点,但对王爷那真是好得不得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是王爷没福气吧,你看他的样子,像丢了魂似的,我在这里干了这么多年,从来没见过他失落成这样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人死了才知道珍惜,有什么用啊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就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两人的叹息在黑夜里化成浅浅的一缕,随着风声消失不见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厅堂里灯光通明,王妈和小幽都红肿着眼睛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王爷,您回来了。”王妈急忙抹了把眼皮,努力挤出一丝微笑迎上去,她见陆西决脏头脏脸的,那样子完全没有了往日的风姿飒爽内敛高贵,倒像一个打了败仗的将军,全身上下都裹着颓败的气息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心里心疼,赶紧说:“我去叫人给您烧热水,这么冷的天,可千万别冻着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陆西决一声不吭的坐下,忽然开口道:

        “小幽,你过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小幽听了,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计,,快步走过去,声音怯怯的说:“王爷,您叫我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她走的时候,说了什么吗?”很简单的一句话,但从陆西决嘴里说出来却用了很久,每一个字都像千斤的大锤狠狠的压在他的舌根上。

        小幽眼圈又是一红:“夫人……”发觉到自己说错了话,她立刻紧张的盯着陆西决的反应,见他没有什么不悦后才继续说:“夫人那时候已经没有了力气,所以她什么也没说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一丝苦笑慢慢溢出唇角:她终还是恨他的,所以她连一个字都吝啬给他,她那样去了,却把最残忍的东西留给了他,她是要让他背负着这份自责,一辈子无法翻身,她好狠。

        小幽看到陆西决这副失魂落魄的表情,心里其实在暗暗痛快,没有人比她更近更多的目睹了莫鸢的痛苦,所以那种一直憋闷在心里的怨怼此时就像突然开了一个决口,汩汩的流淌出来,畅快无比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样站了一会儿,陆西决端起桌上的茶盅,却没有喝,看着发了会儿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是谁带走她的?”尸体两个字,他咬在唇边却说不出口,就在昨天,她还那样鲜活的出现在他眼前,她的手又白又软,她的头发又黑又顺,她抬头笑的时候,仿佛天也晴了,花也开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或者没有看到那张没有生息的脸也是一件好事,但他却不可以放任她再四处‘奔波’,他会给她建一座世界上最好的陵园。

        小幽咬了下唇,有片刻的犹豫,最后还是老老实实说:“楚梁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和他猜想的一样,并没有多少吃惊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他们怎么认识的?”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关心这个,人都死了,去问这些前尘往事似乎并没有什么意义,可是他就是固执的想要知道,他希望了解她更多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夫人生前,楚少爷就经常到后院看她,只不过每次都坐在山头上,夫人没注意,但我经常能看到他。”小幽回想着说,“至于他们是怎么认识的,夫人也从来没说过,楚少爷对夫人很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很好两个字极大的刺激了陆西决,他在脑中努力的搜索着他是不是也对她好过,可是,他竟然完全想不出来,哪怕一点点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猜不透楚梁为什么要带走她,也许,她是死后也想离自已远一点,所以才有了那样的遗愿,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,竟然在跟一个死人生闷气。

        手里的茶终是没有喝,他将它放回到桌上,小幽依然神情惶惶的看着他,直到他说:“你去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才如释重负的继续去忙活了。

        陆西决没什么胃口,在王妈苦口婆心的劝说下才动了几下筷子。

        吃过了饭,他起身回房,突然看到一旁的椅子上放着一个针线筐。

        那恐怕是她今天给忙活着要给闪电绣马鞍的东西。

        一切都像是梦一样,而他还游离在其中没有醒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小幽,把她的东西收拾到以前的房间。”陆西决离去的时候淡淡的吩咐。

        推开门,屋里还亮着灯,严小雅一直在等他。

        见他回来,立刻高兴的跑过来,搂住他的脖子撒娇:“西决,你可回来了,人家都担心死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看着面前笑意盈盈的脸,他却在想:如果是她的话,她一定会说:“吃饭了吗,有没有不舒服?”然后再转身接过他的外套,用手小心的抚平,整整齐齐的挂在衣柜里。

        严小雅见他默然不语,猜到他心情不好,于是便说:“西决,我知道孩子没了,你很伤心,但是……我也可以给你生啊,将来我们要一个男孩,一个女孩,最好再有一对双胞胎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毫无表情的看着她,她长得很美,穿着绣花的绸缎中衣,不像那个女人,总是穿着一身很素的衣衫,就连睡觉的时候也是简单的白色中衣,以至于晚上搂着她的时候,他都会觉得不舒服,她不漂亮,但却像是烙铁在他的心里深深的烙了一个印,直到现在那未干的印迹处似乎还盈着淡淡的疼痛,袅袅的白烟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心中无比烦燥,只想安静一下,偏偏严小雅还在一边喋喋不休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西决,你在为那个女人伤心吗?”她仰着一张无辜而天真的脸问。

        陆西决用修长的指尖抚摸上她的脸,像是在临摹某个影子般的描画着,同时用暗哑磁性的嗓音说:“怎么会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怎么会伤心,这不是正合他意吗?从始至终他要娶的人不都是严小雅吗?他已经迫切的需要证明这一点。

        严小雅得到他这个肯定,更深的往他的怀里钻了钻,红着脸央求:“西决,我们今天晚上……一起睡好吗……我想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后面的话很快的淹没在他潮水一般的吻里,强而有力的占有,一如过往。

        严小雅受宠若惊,双手紧紧勾住他的脖子,细长的腿如藤蔓般缠绕在他精瘦的腰上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抱着她一直走到床边,双双跌落进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只穿了件薄薄的中衣,一拉一扯间就碎成两片被丢落在地,他的龙舌在她的口中肆意的掠夺,如饥渴已久的人在汲取甘甜,一双大手沿着她曼妙的曲线游走,撩动着她隐藏的欲望。

        严小雅意乱情迷,双眸迷蒙,两只小手紧紧的捧着他的脸,想让这个吻更深入一些,她主动的回应他,渴望他,蛇一般的扭动着妖娆的身躯。

        一只手更是摸索向他的裤带,试图将这个碍事的东西弄开。

        陆西决却一把按住她的手,将她拦腰抱起倚在床上,他自己则直起身子,抽动着腰间的裤带。

        严小雅秀面粉红,有些害羞的看着他,一只小手仍是不老实的在他半裸的胸膛上来回描画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西决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他的动作动到一半,忽然眼光穿过她的身侧落在床头,然后在她的惊愕中将她的身子猛的推向一边,空荡荡的床单上,本来应该放着枕头的地方却空空如也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眸色一暗,沉声问道:“那个枕头呢?”

        严小雅见他突然停下来,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,听说是为了一个枕头,不免重新搂住他的腰娇声说:“那个枕头又脏又破,已经被我扔掉了,明天我再去给你买一个柔软舒适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陆西决一把拿开她的手,整理好衣服下了床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扔到哪里了?”很平静的口气,却暗藏着波涛汹涌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后院。”严小雅不解的问:“你要一个破枕头干什么啊?”

        陆西决忽然转过身,浓鹜黑沉的眼眸仿若可以吞噬万物的黑洞,盯着她一字字警告:“以后不准备再动我的东西,所有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西决……”严小雅委屈的还要解释,他已经决然的摔门而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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